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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2:00:56 作者: 檐向西
對凡人來說漫長的二十幾年,於它仿佛僅僅是一瞬之間,甚至連漆色都不曾淡上一分。
熟悉的宮牆,相仿的月夜,還有久違的許多不想見的故人,二十歲那年在皇宮秋宴的場景蠻橫地占據杜雪衣的思緒。
錯過在冀州定下的七月之約後,杜雪衣只身前來京城,去了自己決計不會參加的皇家秋宴,只為來見回京述職的李征鴻。
那時李征鴻剛在敦州吃了敗仗,皇帝藉此傳他回京,其時朝中原本對他年紀輕輕就在軍中身居高位嫉妒不已的人抓準時機紛紛前來「慰問」他,盧驍、高崎就在其中之列。
杜雪衣可不管李征鴻在高位還是低位,一來見盧驍以射箭之名當眾為難他,火氣登時直竄上三丈高,哪管她爹她哥的叮囑,霸氣上前替李征鴻解圍。
誰知李征鴻卻不領情,低眸朝她行了個禮轉身便走,與在冀州時不顧一切躍入水中救她,又在並肩作戰戰後同她告白時判若兩人,眼中見到杜雪衣時蕩漾的神色不復存在。
眼見李征鴻故意同自己疏遠,杜雪衣屢屢言語相激卻絲毫不見效果,連在一旁的兗王也忍不住現身協調,卻全然不管用。
「你不是愛喝酒嗎?喝一杯?」杜雪衣氣急反笑,朝他遠去的背影冷冷道。
李征鴻身形一頓,在轉身的一剎那,杜雪衣敏銳捕捉到他隱於眼底的一絲漣漪。
「不過這裡沒有你愛的天山雪,湊活湊活?」杜雪衣隨手提起旁邊桌上的酒壺,輕笑道。
李征鴻意識到杜雪衣方才感受到了他的心緒波動,什麼都沒說又轉身離開。
杜雪衣也不再勉強,抬起酒壺便往口中倒,以此來澆熄自己一腔熱烈的情緒。
宮中的酒儘是瓊漿玉液,名貴甘甜,但對於她喝來卻是索然無味,同白水沒有兩樣。她喝得不得勁,索性提著酒罈子就往嘴裡送。
縱使杜雪衣自覺已收斂許多,但在場的都是皇親國戚,江湖都沒去過,更從未看過江湖人喝酒的模樣,紛紛以為她是被李征鴻拒絕後悲痛欲絕,差點就要尋死覓活了。
「杜二娘是吧,借酒消愁啊。」浪蕩輕佻的聲音從耳後傳來。
杜雪衣常遇到這種搭訕,自是不屑去理這些登徒浪子,逕自喝自己的。
「李征鴻這不解風情的不和你喝,沒事,我喜歡喝啊。」那人轉身來到杜雪衣面前,他天生一雙桃花媚眼,眼角都快翹到天上了。
杜雪衣眼中已露出危險神色,但此時腦中驀地響起她爹臨走時的叮嚀囑咐——要入宮可以,但千萬不能惹事,你就只是單純的杜家杜二娘,可不是江湖盟主杜雪衣。
好不容易將火氣壓回去,誰料高崎依舊不依不饒。他端起地上的酒罈,強行同杜雪衣手中罈子碰了碰,樂道:「要不跟了我,高府的門隨時歡迎你來。」
就在杜雪衣忍無可忍正要暴起之際,卻見一拳頭搶了先重重砸在高崎右臉上,高崎登時倒地不起。
高崎被打懵了,還沒來得及罵出口,李征鴻就已經面無表情地離開。
可想而知接下來是一片混亂,最終是兗王出面解圍,事情才勉強平息。
「李征鴻腦子有毛病?」杜雪衣抱著手,不解地注視著李征鴻遠去的背影。
兗王笑著搖搖扇子,輕嘆了一聲:「杜二娘啊,我認識征鴻快二十年了,可從沒見他這麼衝動啊。他近來心情不好,給他點時間......」
「多謝。」杜雪衣沒耐心聽完,撂下一句話便走了。
他心裡是有自己的,這就夠了。
杜雪衣快步走向隱在陰影中的李征鴻,從她的角度看去,他的背影既落寞又蕭條。
她越走越快,到後來已經幾近狂奔。
她不想讓他的影子再這麼孤單了。
李征鴻早已察覺,腳步也不由得加快。但杜雪衣何等人也,眼見他剛踏入一處四下無人的空地,不由分說直接躍起,斜踏著宮牆繞到他身前。
李征鴻側身避過,卻不料杜雪衣凌空轉了個圈,不疾不徐落在李征鴻退回之處。李征鴻無奈只得出手,他內力渾厚,力道無窮,但杜雪衣的巧勁下毫無反手之力,二人一個不願動手,一個咄咄相逼,不到幾個回合,杜雪衣已然占了上風。
圓月之下,杜雪衣反握映月刀的刀柄,將李征鴻逼著退到宮牆上。
她也不說話,就直勾勾地盯著李征鴻的眼睛看,一雙絕美的鳳眼中濃烈的情緒噴薄欲出。
二人距離極近,彼此呼吸交錯,均能清晰地聽到對方如擂鼓般的心跳。與此同時,杜雪衣身上香甜的酒氣融在鼻息之間,肆無忌憚地撩著李征鴻拼命按住的情思。
該死,李征鴻的喉結滾了滾,他自己都不知道,這是第幾次強行掐滅心中那骯髒的想法。
「嗯?」杜雪衣見他如此窘迫,率先繃不住失笑,輕輕將唇瓣貼上他溫暖的唇。
李征鴻好不容易築起卻多次遭到動搖,又反覆加固的防禦城池,在杜雪衣的唇珠觸碰到自己的那一刻土崩瓦解,霎時間連一塊渣都不剩下。
明月從琉璃瓦中探出頭,高高的宮牆下,二人從拳腳的交鋒轉為舌頭之間的較量,遠處依稀還有巡邏衛隊或是宮人經過的腳步聲。
宮外的煙火乍亮,夜空剎那間明亮如晝,朱紅色的宮牆上映出二人交疊的身形。
他們的影子自此不再孤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