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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2:00:56 作者: 檐向西
織錦否定了,事實也擺在眼前,杜雪衣不清楚為何仍不肯放棄,饒是自己都覺得荒謬。
埋於心底的執念,死灰復燃的情感,失而復得的妄念,雖然這些在這封冰冷的信面前顯得格外可笑,但壓抑已久的感情卻已然在心中撕出了道口子,正滔滔不絕地湧出來,堵都堵不住。
織錦從未見過杜雪衣這種語氣求人,恍惚間,又聽杜雪衣再次用哽咽且沙啞的聲線,從信的第一個字開始讀起:
——「玉山,好生將養,吾往京城尋藥,勿念。待吾歸來......」
「門主。」
院外有人喚織錦,待到織錦回屋時,杜雪衣眼神呆滯地坐在床上。
「余玄度來信了,我們看完就給你拿來。」織錦說道。
杜雪衣抬頭,眼底未起任何波瀾,但一顆淚卻悄然落下,恰好滴在信的落款上,余玄度的名字當即被暈開了些許。
「雪衣,別胡思亂想了,余玄度就是余玄度。」織錦拍拍杜雪衣的肩,安撫道。
她臨走前還反反覆覆叮囑杜雪衣:「解毒的事你再好好想想吧,還能再等一兩天的。」
杜雪衣原本想撐著到大廳看信,然而她試著站起來就已經是拼盡全力,此處到大廳的路更是遙不可及,她只得暫時打消這個念頭。
房中又漸漸歸於冷清,她又拿起信,繼續念起來——
——「待吾歸來,汝定會無恙。余玄度。」
李征鴻的情感,向來是熱烈而直接,跟杜雪衣在一起是如此,信中言語也是如此。他的言語宛若烈火一般炙熱,無數個孤獨寒冷的日夜,杜雪衣讀之,心中暖意久久未能消散。
至於余玄度,雖只接觸了短短几個月,但杜雪衣自認對他也算有些認識。他是個沉默寡言之人,性格凜冽,像是一塊堅冰。他的言語和他的行事風格一樣,簡潔而克制,但僅僅冰冷的幾個字,杜雪衣就能看出他掩在堅冰之下的情感。這封信如是,在逸州石窟寺中的暗道中,他說的「求之不得」亦是如是。
這樣看,他們似乎真的不是同一個人,而且杜雪衣對織錦一直都是深信不疑。
但是這件事,她卻不願相信。
杜雪衣定了定神,捂著心口踉蹌起身及至窗前,她伸手推窗,寒風剎那間撞入屋內,將杜雪衣鬢間的髮絲吹得遮了眼,她呼出一口氣,一團白煙也跟著融入寒風之中。
就算感受不到冷暖,看這被風颳起的事物,聽這脈脈颼颼的風聲,心中也會泛起一絲寒意,頭腦亦會跟著清醒幾分。
人的性格、行事風格可能會變,信亦可偽造,但日常習慣、具備的能力卻很難改變。
她自撫仙鎮茶樓再遇余玄度時,心中就已泛起過此念頭。只不過經過她無數次「驗證」,這個推論屢屢被她自己推翻。原因各種各樣,諸如他端個小茶壺的手在抖,他天真地將百曉生誇張的故事信以為真,他辨不清余玄度最敏感的紅色,他會射箭而李征鴻不會等等。
這之間因為余飛景的存在,產生了許多誤會,但澄清之後,她反而不敢再去想這個問題。每每她推翻這個想法時,都覺得又失去了一次李征鴻一樣。
所以當她看到余玄度很會吃辣時,心中燃起一股莫名的怒火。要知道杜雪衣向來無辣不歡,一身好廚藝卻只做辣菜。但李征鴻卻全然碰不得辣,每次被杜雪衣騙著吃完都會狼狽不堪,嘴腫臉紅甚至咳嗽不止,二人對此也頭疼不已。
而今看來,這些悉數源於自己之前對李征鴻的了解,但她真的對李征鴻了解嗎?
她捫心自問,自打二十歲那年初遇李征鴻,到後來定情、成親,五年來,二人一直聚少離多,大多時候都是靠書信來維繫情感。自己可能真的不太了解李征鴻。
她反過來思考,是什麼讓她現今不顧一切地認為余玄度便是李征鴻的。
她將這個問題又翻來覆去在腦中想了幾遍——發現不是因為他馬術好,剛好也會九曲天河陣,也不是他的武功看上去很像受過正規的軍中訓練,更不是他對自己不知從何而起卻一往而深的感情......這些最多只能算是輔助的論據。
最有力的證據,杜雪衣思來想去,竟然是余玄度打的蝴蝶結和自己打的一模一樣,十分工整漂亮,而且永遠都是左邊綁帶在上。
她至始至終,只教過李征鴻。
當然也正是因為這個事,她未加思索就將余飛景認成了余玄度,進而導致了自己身中噬心之蠱。後來余玄度說那是他綁的時候,杜雪衣驚於自己居然將二人認錯,並未細想。待到在地道心中產生懷疑時,她才猛然想起此事。
普天之下,這種方法獨一無二。
所以,余玄度才會在石窟中掉下山崖後,同自己說「我倒覺得我們有吉星護佑,至少還都還活得好好的,不是嗎」。
所以,余玄度在聽到自己揚言要奪回映月雙刀、一統江湖時,沒有絲毫懷疑,連問都沒問一句便無條件地同意幫忙。當時杜雪衣只覺得他和夏橙一樣,是從未見過世面、意氣風發的少年人,天真得可愛。畢竟那時,自己手無寸鐵,連個像樣的籌碼都沒有,要什麼沒什麼,同時銀刀門和整個江湖都亂成一團......
真是他的話,就意味著他早就認出自己了。
而自己的下一步計劃是去京城找太子復仇,余玄度現今,就在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