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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1:55:35 作者: 千尋千尋
    她雙膝發軟順著牆壁滑了下去,兩眼一黑,什麼也不知道了。

    ……

    毛麗唯願這一切都是夢,如果是夢,醒來什麼都沒有發生,她不認識這兩個人,從一開始就不認識,她的記憶中沒有他們,她的生活里沒有他們,那該有多好!可是疼痛來得如此真切,哪怕陷入最深的昏迷她也能感覺到心底像被撕裂一樣的疼痛,那種昏迷很特別,好似渾噩卻又分明意識清晰,她感覺自己反反覆覆糾纏在同樣的夢境裡,那確實是夢境,她不停地夢見自己被捲入駭人的風浪中,時而被湮沒,時而被掀到半空,然後重重拋下,每當她覺得自己就要這麼死掉的時候,總有一個人從黑暗中伸出手牢牢拽住她,對她說,「我不會讓你死,你留下,我走。」

    那個人總是拼盡全力將她往岸邊推,每次她獲救後他們就分開了,有時是被大浪掀開的,有時是他自己沉下去的,她拼命呼喊著他的名字,撕心裂肺,用盡全部的力氣。當她抱住他的身體時,她絕望地發現他已經冰冷,她不顧一切地親吻他的臉,他的額頭,好像這樣就可以溫暖他,可是無濟於事,他的身體仿佛凝結著千年的冰霜,冷得讓人發顫,再也沒有一絲一毫的暖意透出來。

    「阿俊!阿俊!……」她時常在夢裡放聲大哭。

    而夢中的他再也聽不到了,緊閉的雙目關閉了他與她連通的世界,他走了,連聲告別也沒有,這世上再沒有一種離別,令人如此絕望而悲慟,她寧願死掉也不要面對這樣的離別。可是她沒有死,每次自夢中掙扎著醒來,腦海里依然印著他蒼白的面孔。

    她上輩子一定欠了他什麼,這輩子才受盡他的折磨!而詭異的是,夢境真實得令人心驚,甚至連海水嗆入肺部時的窒息感都那麼清晰,好似她真的經歷了一場深海險境,是他喚醒的她,是他救了她,可是夢醒後她清楚地知道,她落到今天這般萬劫不復之地正是因為他!她只是不明白,為什麼在夢裡都是他死掉,她活了下來,她恐懼於那樣的夢境,她心痛於他的死去,反反覆覆,令她思維混亂,所以她出院前的很長一段時間竟然想不起她為什麼入院,也想不起她和他之間具體的衝突是因為什麼,只知道她失去了他,她生活中再也不會有他,他沒有死,在她心裡已如同死過一樣了。

    他一定是故意的,這是那天她昏過去時腦子裡閃過的最後的念頭。為什麼會有這個念頭她也說不清楚,這完全是一種直覺。她並不認為這是自欺欺人,因為她從來就不是一個懦弱的人,她敢愛敢恨也敢直面自己的錯誤,如果真的是她看錯了人,那她反倒沒有這麼心如刀割,反正又不是第一次被人騙,經歷過的事情再經歷感覺也就淡了,可問題是這一次她真的不認為自己錯了。

    感覺,還是因為感覺,與他相處這麼久,他對她如何她比任何人都清楚,他是個聰明人,他也知道她很聰明,如果他存心要騙她,他根本不會在她身上花費這麼多的精力,因為他知道她不是個輕易受騙的人,他是商人,最擅長權衡利弊,他不會做毫無疑義的事情。容若誠的事很有可能只是個契機,他利用了這個契機,他對她說的那些話一定不是他的本意,一定不是的,否則不會時隔這麼久她每每想起來竟然不是恨,而是心痛,她起初也覺得這心痛莫名其妙,他傷她這麼深她理應恨他,可是每次自那個夢境中醒來,她卻淚流滿面,她在夢裡都在呼喊他的名字,她知道。

    但不管怎麼說,結束了就是結束了,在這一點上她覺得他未免太小題大做,如果想要結束大可以跟她挑明,何需說那些傷己又傷人的話,他們又不是沒有分手過,她並沒有尋死覓活不是?這也從另外一個角度看出他其實比她更看重這段感情,不管是逢場作戲也好,假戲真做也好,他對待這段感情是認真的,至少曾經是認真的,他自己那天也說了,他原本想與她修成正果,至於他是不是以此來報復章見飛,毛麗根本想都懶得想,那是他們之間的事,與她何干?當初她提出複合的時候就說過了,她並不在乎他是不是利用她報復章見飛,她喜歡他,想要跟他在一起,僅此而已。

    愛情卑微到這般境地,這倒是出乎了她的意料。他很用心地對待過這段感情,她又何嘗不是?說到底他們之間的感情太不純粹了,摻雜了太多紛爭和猜忌,而感情的世界容不得沙子,他們落到今天這個地步也算是情理之中了,而且是早晚的事。

    毛麗大病一場,起先是在北海住院,因高燒不退後被家人轉往南寧治療,病情最嚴重的時候她一度昏迷不醒,那些凌亂的夢境多是在她昏迷期間夢見的。好在醒來身邊圍滿了親人,一切都是好好的,她並沒有缺胳膊少腿,她仍然完整如初。除了支離破碎的心。

    不過這又有什麼關係,總之她是活過來了,活著,總是好的。在她住院的這段時間裡,母親一直在醫院照顧她,父親毛延平和哥哥毛晉也都從上海趕過來了,同事們每日都會到病房探視,病房裡歡聲笑語不斷,她的心情終於慢慢平靜下來,沒有了愛情,她也並不是那麼孤單,這世上還有許多東西遠比愛情重要。

    白賢德來得是最勤的,每次來都要跟她嘮嗑半天,那日正聊著,護士送花進來,毛麗以為是哪個同事或朋友送的,翻出卡片一看,意外地看到了章見飛的筆跡。

    我不會再讓他們傷害到你,對不起。

    願早日康復。

    章見飛字。

    毛麗原本有說有笑的,瞬間陷入沉默。章見飛大概是不方便前來探視,於是送花來,這是代表他個人,還是代表趙成俊?這是表示問候,還是表示安慰?這真是一個自作多情的男人,這麼多年了一點都沒改!他覺得她受傷都是他帶來的,真是可笑,她的心只屬於她自己,她被騙也好受傷也好都是她心甘情願,她自己若不動心,何來的傷害?情不附物,物豈礙人?她是自作自受,她不怨任何人!

    白賢德察覺毛麗的神色不對,忙轉移話題:「對了,老容可能要調走了,跟許帥一樣,也調去剛剛成立的出版集團。」

    毛麗轉過臉,迷濛地看著她,「調走?」

    「是的。」

    「為什麼?」

    白賢德陷入沉默。

    「他好像沒有來看過我。」毛麗忽然說。的確,社裡的同事基本上都來過了,就容若誠不見蹤影,作為出版社總編她的頂頭上司,他沒有理由不來探視生病的下屬,這是為什麼?避嫌嗎?

    白賢德顯然知道內情,眼眶驀地有些泛紅,看著毛麗:「老容不敢來,因為他不知道怎麼面對你,你跟趙先生分手讓他很自責,這次調走聽說也是他主動申請的。」

    「這太荒謬了!我跟我男朋友分手是我們之間的問題,與他有什麼關係?這話我跟他說過的,他怎麼沒聽進去呢?」

    「老容的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非常敏感,他可能覺得以後跟你在一起共事會尷尬,他不想讓你難堪,所以就決定走吧。」

    「要走也是我走,不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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