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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1:55:35 作者: 千尋千尋
來南寧前他特意給章世德打了個電話,要求他向趙成俊兄妹道歉,哪知章世德不屑得很,還惡意挖苦了他一番,稱只要章見飛搖尾乞憐,他看在叔侄的分上還是會給他一碗飯吃的。
章見飛提醒道:「章董事長,您這是在將泓海往死路上逼。」
「行啊,小子,有種你就給我點顏色看啊,你可別讓我等太久,我都這把歲數了,還不曉得能不能看到呢,哈哈哈……」
章世德的氣焰比往日更囂張,他認定章見飛是個軟麵團,沒多大出息。在他眼裡,趙成俊都遠比章見飛有能耐,白手起家能將事業做得這麼大,還咄咄逼人地屢次將泓海逼到絕境,這點是他自己的兒子章嘉銘遠不能及的。
至於章見飛,章世德則抱著看戲的態度,看這小子能跳多高。他既無資金,也無人脈,人也木訥得要死,能跳起來才怪!
章見飛也懶得跟章世德鬥嘴皮子,因為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公司悄無聲息地在中國南寧誕生,然後悄無聲息地伸展脈絡,別說泓海那邊了,就連南寧本地商界也鮮有人知道這家公司的存在。章見飛之所以選擇在中國南寧開創自己的事業,除了北部灣的經濟規劃吸引著他,很大程度上也是因為他熱愛這座城市,喜歡這裡的天空,喜歡這裡的陽光,喜歡這裡的人。這裡有他的愛情,有他的夢想,有他失落的過往,他魂牽夢繞,唯願在這裡奮鬥終生。
公司目前很重要的一個項目就是在北海發展旅遊事業,北海作為北部灣的重要港口,旅遊資源得天獨厚,章見飛準備對潿洲島整體開發,被當地官員接到北海後,他就馬不停蹄地前往潿洲島考察,一連數日,他在藍天碧海間流連忘返,幾乎忘了此行的目的。
項目談得很順利,章見飛在北海簽訂一系列的意向書及合約後,終於有了一點私人時間,他抽空去了趟僑港看望前妻毛麗的母親,也就是他曾經的岳母。
每次來到北海這座熟悉的海濱小城,章見飛都有一種恍若隔世的時光錯亂感,總覺得他從來沒有離開過這座城市,這裡才是他的「故鄉」。
他屏退了司機和隨從,一個人步行。
街道一如記憶中那樣寧靜,濃陰如蓋的榕樹遍布大街小巷,不時有摩托車從身邊駛過,人來人往的街道兩旁開著各類飯館和門店,空氣中有著潮濕的海腥味,風從海邊吹過來,帶著漲潮的氣息,那麼熟悉。
無數次夢境中他就走在這樣的街道上,穿著人字拖鞋漫步在人群中,愜意地享受著瑰麗的晚霞,風帶著盛夏的熱度,讓他感覺安全而溫暖。
夢中有時是他一個人,有時他牽著毛麗的手。那樣的生活曾經離他那麼近,不過幾年的工夫,一切都已面目全非。他常在無邊的夢境中奔跑,追逐那樣的過去,滿頭大汗,眼淚橫流,也追不回那段遠去了的時光。失去的終歸已經失去,就是追回來也不會是原來的樣子,他必須面對這樣的現實。
章見飛找到記憶中的那棟舊樓時,老太太正蹲在院子裡洗衣服。她滿頭白髮,躬著身子十分吃力,章見飛在門口站了許久,她竟然一點都沒有察覺。
「媽……」章見飛喊出這一聲媽時,眼眶瞬即湧出淚水。
老太太遲疑著回頭,在看到章見飛的剎那仿佛疑心自己在做夢,僵直著身子一動不動,直到章見飛再次哽咽著喚了聲,「媽,是我。」老太太這才驚覺過來,丟下手中的衣服,忙不迭起身踉蹌著奔過來,號啕大哭,「見飛啊,你可是見飛……」
從毛麗她媽見到章見飛到他傍晚離開,老太太的眼淚就沒有幹過,她拉著章見飛的手,就像是失散多年的孩子回到身邊,說不清是驚喜還是悲慟。老太太和老伴在廚房忙前忙後地準備晚飯的時候,章見飛上樓在毛麗的房門口站了許久,他正遲疑著要不要進去,毛麗她媽端水果上來的時候看到了,忙說:「進去吧,樓下油煙大。」
毛麗前兩個禮拜回來住過,床頭還留著她看過的雜誌和沒有吃完的零食,梳妝檯上還有一支口紅,應該是走時太匆忙沒來得及收走。章見飛拿起那支口紅端詳,dior的牌子,她最喜歡用的,淡淡的幽蘭花香,正是她身上的氣息。
熟悉的房間,熟悉的氣息,再也不是他該停留的地方。他佇立窗前看著破敗的巷弄和照進巷弄的金色晚霞,不知何時淚水已經流了一臉,他知道自己不應該過來,舊時的景,是他心上難以癒合的傷,他終究還是錯過了她。
晚上,他一個人步行到海天苑,大門緊鎖,他嘗試著用鑰匙開門,卻怎麼也打不開,他知道,是趙成俊換了鎖。那次兩人在房子裡談得很僵,趙成俊就直言:「這裡已經不是你的房子,我不歡迎你!」他無言以對,只能默默離開。
耳畔傳來近在咫尺的海浪聲。章見飛回過了神,繞過黑漆漆的房子沿著小路散步到海邊,墨黑的天空懸著一輪皓月,海面蕩漾著碎銀子似的波浪,海水親吻著沙灘,又是魂牽夢繞的舊景,星空下的大海就像是從夢境中漫出來的,生生刺痛了章見飛的眼睛。
他仰望星空,佇立海邊許久,心緒終於慢慢平靜下來。他掏出已經毫無用處的鑰匙,奮力朝海水扔去,扔掉吧,就這麼扔掉吧,老停留在過去有什麼用,這裡已經沒有什麼屬於你,你該珍惜的你該擁有的不是這些舊風景!
轉身離開時,章見飛沒有再回頭。月光照著他的身影,一路護送他回到酒店,他踩著自己的影子,第一次真實地看清自己在走著怎樣的路,謝謝這月光。
別了,愛情。
三個月後。
毛麗很意外,竟然接到趙成俊的電話,約她見面。聽到電話里傳來他一貫低沉的聲音,她有一瞬間的出神,有多久了,兩三個月了吧,他連聲招呼都不打就消失得無影無蹤,只派他的助理彼得安與她聯絡,她問什麼,彼得安都在幫他掩飾,他們把她當什麼?這會兒他竟然還想起給她打電話,語氣出人意料的平靜,沒有任何情緒外露,好像他們真的已經毫不相干。他們是陌生人,過去是,現在是,一直都是。
「我就在你們出版社對面的茶樓。」
「好,你等我會兒,我馬上過來。」毛麗也很平靜,既然他過來了,去見他一面也無妨,都不是沒見過世面的人,她不想在場面上輸給他。
毛麗跟白賢德打了聲招呼隻身去了出版社對面的茶樓,趙成俊在二樓靠窗的位置等候她,兩人相對而坐,很客氣地寒暄著,顧左右而言他,許久都切入不了正題。尷尬是肯定的,好在兩人都有心理準備,既然事情已經到了這地步,沒必要讓場面更難堪,大家都是心智成熟的成年人,好合好散,再見不是朋友,也沒必要是仇人。
趙成俊端詳毛麗,發覺她又瘦了些,皮膚越發的白皙通透了,眉眼盈盈,依舊美得驚心,她一定經歷過絞心斷腸般的哀慟,所以此刻才如此沉靜。
此刻的她長睫低垂,看似安然無恙的樣子讓趙成俊心裡隱隱發痛,他忽然覺得這樣也好,雖然傷害不可避免,但他起碼不用再編謊言,不用再偽裝自己,就讓一切靜靜地結束吧,所以在來見她之前他就打定主意,無論她說的話多刺耳難聽,他一定不還口。可是讓趙成俊意外的是,毛麗自始至終都很冷靜,眼神平和,說話溫婉,好像這件事對她來說無關痛癢,結束一段感情就像她丟了個錢包一樣,「損失」不可彌補,卻也沒到要死要活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