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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1:55:35 作者: 千尋千尋
    「啥選題?」毛麗心裡直打鼓。

    「張番,他有部稿子投到了我們社,我看了,很不錯。但是我剛剛跟作者聯繫了,他說已經答應簽給別的出版社了。」

    毛麗一聽張番的名字就抽風,這廝可把她害苦了!若不是他告狀,老容就不會讓她寫思想匯報,結果一連串的跟頭,害她和老容鬧出緋聞……毛麗沒想到現在居然又聽到了這個名字,心裡那個恨,可是不容她恨,朱庸接下來的話差點讓她斷氣,「現在我交給你一個任務,你去趟上海,不管你用什麼方法,你必須給我把張番的稿子要回來,要不回來,你也不要回來了,明白我的意思嗎?不惜一切代價!我不管過程,我只要結果!」

    「可是……」

    「不要跟我講『可是』,在我面前永遠不要說這兩個字,你毛麗更不應該講。」朱庸果然是朱庸,收拾毛麗就跟收拾他桌上的文件一樣。雖然毛麗小姐一度讓上任副總編容若誠頭疼,但是朱庸就不吃老容那套,說一不二,決不嬌寵手下,還規定了期限,「給你個時間,兩周內拿回稿件,時間應該是很寬裕的吧?」

    天哪,還很寬裕……

    毛麗不知道是怎麼走出副總編室的,只覺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她摸索著回一編室,栽倒在會客沙發上直啍啍。

    沒辦法,新官上任三把火,朱庸可不是容若誠,毛麗乖乖地收拾東西當天下午就趕回北海,準備從北海飛上海。她本來要直接去上海,她媽不依,說是還有東西要毛麗帶到上海去。想想都費勁,朱庸只給她兩周的時間,這一繞道多浪費時間啊。浪費時間還好說,關鍵是老媽一路上嘴巴就沒歇,兩個小時的車程,毛麗就裝了兩個小時的聾子和啞巴。

    很不幸,到了北海被告知航班取消,說是有颱風。這下完了,等颱風過去起碼得明天,毛麗心想照這麼耽擱下去,她就是把張番當饅頭啃了也未必拿得回書稿。都怪老媽,為了讓她捎上一罈子泡菜,徹底打亂了她的行程。這泡菜不用說,肯定是給老爸捎的,老爸是開飯店的,天上飛的地上跑的水裡游的,什麼山珍海味吃不到,他會吃這醃蘿蔔醃豆角醃白菜醃辣椒?

    毛麗跟老媽嘀咕,「媽,您給爸做泡菜也不怕黃伯伯有意見?」

    「這你就不知道吧,這泡菜還是你黃伯伯幫著我醃的呢。」老太太一說這事居然還很得意,對黃伯伯忠厚的人品讚不絕口,當時娘兒倆是在廚房裡說話,老媽邊切菜邊說,「你爸前陣子打電話過來,說就想吃我醃的泡菜,你黃伯伯知道了,第二天起早就去市場買了個最好的罈子,洗啊切啊曬的,都是你黃伯伯弄的……」

    毛麗詫異不已,也感動得不行,「黃伯伯人真好!」

    「可不是,這老頭子話是不多,人木了點,可是心眼好啊,你看這麼多年我有事沒事會罵他嗎?他沒啥讓我罵的……」

    「可您幹嗎老罵我?」

    「那是你該罵!」老媽刀一拍,臉就拉下來了,「你說你從小到大,哪件事讓我省心了,都二十五六的人了,還沒個著落……」

    又來了!毛麗見勢不妙,抱起門口的那壇泡菜就往外走,「我去找個大盒子裝上,否則怕上不了飛機。」

    「咋會上不了飛機呢?」她媽一聽這話就急了。

    毛麗說:「現在安檢可嚴了,只要是液體都不能隨身帶,萬一不行只能託運。」

    她媽扔下菜刀就去找紙盒,急得跟什麼似的,念叨著說:「那怎麼得了,那怎麼得了,不隨身帶,要讓別人偷了呢。」

    毛麗啞然失笑,覺得她這老媽真是可愛,飛機上誰會沒事偷老太太的泡菜啊……

    謝天謝地,北海只是這次颱風的邊緣城市,沒有太大的影響。但風勢還是很強,漁船被禁止出海,黃伯伯在家也沒閒著,跟毛麗她媽一起把那壇泡菜裝箱打包,為了避免被打碎,她媽塞了很多泡沫和廢報紙在箱子裡。塞得鼓鼓囊囊的,又用繩子捆得結結實實,她媽這才鬆了口氣。

    毛麗看著那個超大的「粽子」,愁眉苦臉,「媽,您捆成這樣,就是飛機掉下來也不會碎的。」話一出口就挨了她媽一栗暴,「呸呸呸,怎麼說話的呢……你,你這臭丫頭,看我不割了你的舌頭!話都不知道講,你書讀哪去了?」

    毛麗她媽一向迷信,毛麗出言不慎,可急壞了老太太,晚飯都沒吃就上廟裡燒香去了,毛麗覺得老媽真是神經過敏。

    一向木納的黃伯伯倒說了句公道話:「你們做孩子的,不知道大人的心。」

    晚飯是黃伯伯弄的,虎子扒了幾口就上同學家做作業去了,就剩了父女倆坐在院子裡喝酒。黃伯伯一輩子忠厚老實,也沒別的愛好,就喜歡抽點劣質煙,喝點小酒,喝酒也不要什麼菜,一碟花生米就讓他很享受了。毛麗和黃伯伯關係一向處得不錯,有什麼話也只跟黃伯伯說,跟老媽說,大多時候是討罵。但是黃伯伯卻跟毛麗說:「你媽這人嘴笨不愛說中聽的話,可是心裡不知道有多惦記你們,每個月初一十五都要去廟裡燒香,還不是擔心你們……」

    「我們有什麼好擔心的,都這麼大的人了,還當我們是孩子呢。」毛麗總是不理解老媽怎麼那麼喜歡念叨。

    黃伯伯說:「在大人眼裡,你們就是活到四五十歲,都還是孩子。」

    毛麗剛要回句什麼,一口二鍋頭下去,燒得她直吐舌頭,火辣辣的,從舌根一直燒下去,那個沖,毛麗大呼過癮,端起杯子又要黃伯伯斟滿了,一口灌下去。

    「哇,刺激!」毛麗覺得整個人都燃燒起來了。

    黃伯伯很高興,難得有人陪他喝酒,連忙又到廚房炒了兩個下酒菜,父女倆越喝越過癮,沒多久一瓶二鍋頭就喝了一大半。黃伯伯顯然喝多了,他雖然好酒但是酒量還比不上毛麗,喝下最後一杯就到了底,搖晃著摸進屋睡覺去了。毛麗一個人坐在院子裡自斟自飲,颱風顯然已經在周邊城市登陸,風嘩啦啦攪得葡萄架直晃,小桌也被吹得連連往後挪。毛麗仰望烏雲滾滾的天,明明沒有星星,卻覺眼前一片星光璀璨,她知道大約是醉了。

    有一句話怎麼說來著,越醉越清醒,毛麗就屬於這種人。她喝完整瓶二鍋頭的時候,雖然眼前不停地晃,頭暈目眩,可是腦子裡卻清清楚楚,她知道自己在幹嗎,也知道自己想幹嗎。她忽然很想去那個地方,大片的紅樹林,月光下的海灘……她摸索著走出院子,步子踉踉蹌蹌,心裡還在想,老媽去燒香了怎麼還沒回來。這時她發現自己已走到了街上,風太大,眼睛裡進了沙,很痛,一揉就是滿眼的淚。她什麼都看不清,腳還發軟,不知道自己要走到哪裡去。

    一輛計程車停在了她身邊。

    司機大哥在按喇叭,似乎想趕在颱風來之前做最後一筆生意。

    毛麗搖搖晃晃地拉開車門,一頭就栽了進去。她雖然喝高了,心裡還是很清楚的,司機問她要去哪裡,她報出地名就昏昏睡去。好像才眯了一小會兒,就聽到司機在叫她,說到了。毛麗隨便掏了把零錢給他,一開門差點滾到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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