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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1:46:28 作者: 鐵凝
    他們瘋狂地互相吸吮,就像要把對方整個兒地吸進自己的心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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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過了多久,他們才覺出汽車裡的憋悶。這麼狹小的空間配不上他們這無限膨脹的親吻。他們這才想起來開車回家,回尹小跳的家。

    當她掏出鑰匙打開門鎖,放他進來又把門鎖好之後,他再一次情不自禁地抱住了她。他摟抱著她退她步步後退,直退向小客廳里那張灰藍色的三人沙發。他終於把她逼倒在沙發上,他渴望用自己的身體覆蓋她擠壓她。他伏在她身上悄聲說著小跳,讓我壓壓你,讓我壓壓你吧……

    他的耳語讓她心蕩神恰,她卻不願意被他退倒在這張沙發上。她從來不坐這張沙發,當她被陳在擠壓得透不過氣來的時候,她仿佛聽見了來自沙發底部的陣陣尖叫。那就是尹小荃的聲音吧,她從來都是端坐在這兒的,現在尹小跳和陳在妨礙了她擠壓了她----對了,她尖叫是因為尹小跳和陳在正合夥擠壓著她,為了他們的歡樂和他們的情慾。她尖叫著打斷著尹小跳警示著尹小跳,使尹小跳頑強地推開陳在的肩膀說著咱們上床吧咱們上床吧。

    咱們上床吧。

    他聽見了她的邀請,這麼利落而又直白,反而減弱了它本來的色情成分。咱們上床吧----就像在過家家,過家家。

    他們從沙發上站起來,她拉著他的手走進臥室,他上了她的床。

    他們在她的床上坐著說話,他們面對著面,把腿盤起來,他們都有這種盤腿的本領。他們膝蓋頂著膝蓋手拉著手,相互凝視著對方的眼睛,似都已明白,一切一切剛剛開始,因此他們的眼睛裡沒有情慾,他們的身體也從這一夜的騷動中解脫了出來。

    陳在親著尹小跳的手說,十年前,我打算結婚的時候,也像你今天問我一樣地問過你的,為什麼你告訴我你不愛我?

    尹小跳親著陳在的手說,因為你從來沒對我說過你愛我。

    陳在說但是你知道我愛你,從你十二歲的時候我就愛你,那時我十七歲,還不懂什麼是愛,可我就是愛你。中午你在單元門口跳皮筋兒時我還偷看過你,後來你摔了跟頭摔散了小辮兒,你狼狽地爬起來跑了。我愛你的狼狽,你所有的不堂皇和不體面;我愛你的痛哭和你的失意。從來沒有一個女人能像你這樣把這些抖露在我眼前,從來沒有一個女人能像你這樣給我這麼多劈頭蓋臉的信任。我和你早就早就認識了,我常常自作多情地想著,不管你走到天涯海角,你也是我心裡的一個寶貝,你是我心裡骨頭裡的不動產。你是我的親人,你一定是我的親人。我不知道怎樣才能把這些告訴你,好像我從來也沒有這樣的機會。我總覺得「告訴」的權利是在你手裡,從來都是你操縱著和我的距離。今晚的一切我很吃驚,為自己吃驚,也為你吃驚,我想這該不是你一時的衝動吧,當太陽升起來的時候,夜裡發生的事情有時候是會顯得滑稽可笑的。

    尹小跳沖陳在搖著頭又點著頭,他這積蓄已久的情話讓她百感交集。她說我想告訴你陳在,這不是我一時的衝動,我愛你。不是在我的十二歲,也不是在我的二十二歲,在那些年裡我把你看成兄長。我一萬遍地想著我究竟是在什麼時候愛上了你,我猜想就是那年在火車站的候車室,方兢扔下我就走的那一天。他把我從夢裡的高空推了下來,是你在地上承接了我。你把我接住了,接住了我所有的眼淚和傷痛,所有的屈辱和辛酸。如果你不是我最親愛的人,為什麼我會在你跟前掩面大哭?但是我不知道,我當時沒有這種分析自己的能力。我的靈魂已經愛著你,可這靈魂卻沒有通知我;;後來我終於明白了一切確認了一切,我卻又覺得我不能愛你了。我不配。在我貌似清高的樣子下面有深深的自卑;你見過我所有的心灰意冷我所有的狼狽,我不能把一個這麼狼狽的亂七八糟的我再送到你面前我不能。我有什麼權利一邊哀嘆著方兢的棄我而去,一邊抓住你就愛呢,我有什麼權利這樣輕浮這樣不莊重。也許我太想讓你對我印象好一點兒了,我太想讓你覺得我不輕浮我莊重了,當我最愛你的時候我就開始最排斥你。你告訴我你要結婚的時候我竭力鎮靜著自己,我現在恨透了當時的我自己:帶著那麼一種誇張的假高興,和那麼----種做作出來的輕鬆。我說你早就該結婚了,萬美辰這個名字多好聽啊……我的心如刀割,卻拼命地想著我。是多麼懂事!我是多麼道德!我是多麼不輕浮!我是多麼莊重!就讓我跺在一邊偷偷地愛你疼你吧,就讓我把你的幸福當成我的歡樂……

    陳在伸手捂住了尹小跳的嘴,他說可是你知道我不幸福。

    尹小跳拿開陳在的手說,可是萬美辰幸福,她得到了她想要的。

    陳在說我卻沒有給她她最想要的。

    尹小跳說什麼?

    陳在說孩子。

    尹小跳說你……不能?

    陳在說我不想。我不想是因為我總是對模糊的前景有一種模糊的希望,我對我的生活總是不甘心,找不想讓孩子扼制住我的不甘心你懂嗎?雖然這樣對她是不公平的,她想懷孕想得都快瘋了。但是我不能。我們婚前是有過協議的,只要能和我結婚,她同意不要孩子。

    天亮了,他們不能再這樣坐著說下去了,再說下去陳在就無法脫身了。他從床上下來,洗了個冷水臉,什麼話也沒說就離開了尹小跳的家。

    天亮了,尹小跳也要去上班了。她洗了個熱水澡,她細細洗著她的rx房,讓清水和自己的手撫摸它們;她握著噴頭痛快地掃蕩全身,讓充裕的水流噴射她的清靜太久的陰部……

    她精精神神地到了出版社,剛進辦公室就接到了陳在的電話。他說小跳你在聽嗎?尹小跳說是的我在聽。他說我的生活里不能沒有你,我要娶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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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準備好了嗎?」他赤裸著身體躺在黑暗中,輕輕問著遠處的她。

    她從遠處的衛生間推門出來,衛生間的一縷燈光瀉進臥室,她就著燈光走到床邊。

    「你準備好了嗎?」她也輕輕問著近在颶尺的他,大膽而又喜悅地望著這個陌生的裸體。

    他一躍而起,雙手托起渾身發抖的她,將她平放在床上,就著朦朧的光全線他捧住了她的臉。他開始親她,親她的頭髮,親她的耳朵,親她的眉毛眼睛親她滾燙的臉頰。親她的下巴頦兒親她的鎖骨窩兒,親她那並不肥碩卻筋筋道道的小奶。他還親了什麼?親她的腰髖銜接的美妙曲線,親她的膝蓋----十二歲跳皮筋兒掉破過的膝蓋。親她的腿親她的腳,他咬遍她所有的腳趾,他舔著她那微涼的腳面。她被他親得停止了發抖,她被他親得活泛起來張狂起來,當他把頭滑向她的腿間,用舌尖頂住那裡所有的柔嫩和滑潤時,她忍不住發出了一聲短促而又悽厲的嚎叫。那確是一種嚎叫,不是人類的呻吟,是雌性動物那沒有裝飾過的歡呼和叫好。那時她的臉也一定是猙獰的,就像所有好到極致的人臉一樣。那就是美,是人所不願承認的美。他就在她的嚎叫聲中霸道而又勇猛地闖入了她。

    她使他心花怒放,他沒有想到一切會是這麼和諧這麼好。他越是憐愛她就越是深入她,越是心疼她就越是打擊她,越是迷戀她就越是折磨她,越是珍惜她就越要摧垮她。

    他無法讓自己停止,他沒有能力讓自己停止。她也不讓他停止,她和得上他所有的節奏,沒有一絲的紊亂一絲的不如意,他們一拍即合。

    他使她心花怒放,她沒有想到一切會是這麼和諧這麼好。她高興他對她的深入,他對她的打擊,他對她的折磨,他對她的摧垮。當他的一雙大手兜住她渾圓的屁股把她緊緊貼在心口時她情不自禁地再次嚎叫起來。她使他大汗淋漓,他也使她大汗淋漓。汗水浸濕了他們的頭髮,他依然不能停止。他伸手撩開她臉上的亂發問聲悶氣地叨叨著我的小心肝兒我的小心尖尖兒我的小親我要操爛你操死你!他的汗珠噼噼啪啪地砸進她的眼「殺」著她的眼,他的汗珠也滑入他自己的眼「殺」著他自己的眼。他們不能停止。他們從床上滾到了地上,仿佛世界都賺小,都盛不下他們這叫天喊地的飛馳。這真是一種飛馳吧,他把握著她指揮著她引導著她攜帶著她,她在他的身下柔似無骨又動如脫兔。

    他們互相欣賞義互相蹂躪,他們互相欣賞又互相蹂躪,他們互相欣賞又互相蹂躪……

    他們相互都永遠記住了他們這第一次的最後時刻,當他的動作突然倍加激烈,當他突然如一頭英俊的豹子那般低吼著告訴她「小跳小跳我憋不住了」的時候,她只覺得一股熱流灌滿了她的心窩兒,也喚醒了她沉睡已久的幸福。她幸福。有一小會兒她失去了知覺。當她醒來的時候耳邊仍然迴響著他的低吼:「我憋不住了」。她終生喜歡他的這聲低吼,那麼天真,那麼情急,那麼像親人。他們真的是親人,兩輩子三輩子的親人。

    她渾身蘇松地醒了過來,發現燈亮了,是他打開了檯燈,他正在燈下看她。他向她伸過一條手臂,她的頭在他手臂上滾過,她滾進他的懷裡,她的頭枕著他那寬厚的肩膀窩兒。他對她說他的肩膀窩兒就是為了安放她的小腦袋瓜兒才長成這樣的,正合適,正合適。

    兩個汗濕的身子又貼在了一起。他說你是我的小親人。

    她說你是我的小親人。他說你是我的小親妹。她說你是我的小親哥。他說你是我的小媽。她說你是我的小爸。他說你是我的小女兒,她說你是我的小乖兒。他說你是我的小媳婦,她說你是我的大丈夫。他說我還想冉要一次我還想再要一次!、他們就再一次開始了。他倍加小心地體貼著她,她倍加嬌媚地迎合著他。他們如膠如漆,耳鬢廝磨。他們忘乎所以,情投意合。

    尹小跳慨嘆著這一天為什麼會來得這樣晚。她又慨嘆著他們終於擁有了這一天。她被他帶給她所有的歡愉弄得哭了起來,那是喜悅的眼淚,帶著感恩的情懷。他們俯身舔著她的眼淚親著她潮濕的睫毛說:我的小孩兒,你怎麼啦!

    就為了他這句話,她用雙手緊緊箍住了他結實的腰,就像要把她的胳膊嵌進他的肉里,就像要吸附在他身上永遠不可剝離。

    暮春的一天他開車帶她去福安郊外,在那兒,在接近山的地方,他買了小小的一塊地。他告訴她說,我要在這兒建一座房子,在房子裡設計一件你最喜歡的東西。她說是什麼?他說是大廚房。她說對了,我天生喜歡大廚房。他說應該說你第二喜歡大廚房。她說那第一呢?他說第一喜歡和我在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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