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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1:46:28 作者: 鐵凝
他猛地用身體緊緊擠住貼在牆角的她,咬著牙說我要操你!我他媽一看見你我就……你早就知道我想操你,你說,你想不想呀你說呀你……他一邊說一邊去找她的嘴,她卻拼命晃著頭躲他。他這滿口赤裸裸的「黃話」如滾燙而又粗壯的悶棍一般打蒙了她的頭,但她卻能清醒異常地守衛著她的嘴。連她自己也不相信,她的嘴不論從前或以後,終生也沒讓男人碰過。
他伸手扳穩她那晃來晃去的頭越發急著親她,她就抓住他的手腕把他的手放在她的胸脯上。他果然不再找她的嘴了,他的雙手開始撕扯她的上衣。對待女人他不是老手,他哆哆嗦嗦把她的上衣弄得亂七八糟。後來他終於摸到了她溫暖的緊繃繃的小rx房,他激動地胡亂抓弄它們,疼得她嘴裡「噝噝」著。這時他再也忍不住了,他把她揪到床邊一把操在床上。他一邊脫褲子一邊說沒事沒事這是我爸媽的床他們不在家。他脫完了自己又去摸著黑脫她,他沒有想到她已經自動把褲子脫了,他一伸手就摸到了她那光膩膩的微微顫抖的大腿。他沒有因為她主動脫褲子就瞧不起她,日後他也永遠沒有為此瞧不起她,相反他有點兒對她心存感激。和那些半推半就、扭怩作態的女孩子相比,他更喜歡唐菲這直來直去的真,只可惜以他十八歲年齡,他是多麼不懂得珍惜啊。
那時她的確是真的有了欲望,被他的野蠻和激動深深地勾引著,她的身體膨脹起來,無所顧忌地迎接著他魯莽的重量和令她疼得出汗的堅硬。她不知道什麼是愛,她其實從來沒愛過這白鞋隊長。她只是有點兒願意他對她這樣,這仿佛能使她壞得更加透徹,同時也能使她更徹底地揚起她的頭。
學校里都知道她和白鞋隊長的關係,為此她更加坦然地坐他的自行車摟他的腰,還跟他要煙抽:一毛七分錢一盒的「巨輪」。班裡女生都不理她,她們從外班聽來消息,說唐菲是狐狸精變的,她有一條粗大的尾巴就藏在褲子裡。那夏天呢、夏天她把尾巴往哪兒藏呢?有人追問著。傳遞消息的人說她的尾巴是可以放大也可以縮小的,夏天她就把尾巴縮小了纏在腰上。於是她們就尾隨著她上廁所,惡意而又驚恐地偷看她,幻想著看見她那條藏匿在褲子裡的狐狸尾巴。
班裡的男生也不理她,有個男生和她是住同院兒的,曾經在她椅背上貼過一張紙條,紙條上寫著「私生女」三個字。當她和白鞋隊長好了之後她想起了這件事,她指使白鞋隊長手下的人把那男生痛打了一頓,打掉了他一顆門牙,從此沒人再敢輕易惹她。她是不能被惹的,她被女生嫉妒,她被男生害怕。
她繼續指使她的「相好」為她幹這干那。有一天,她突然想要給尹小跳和孟由由一個出其不意,她指派白鞋隊長夜裡去偷學校的食堂,他們就真去,偷出一瓶豆油,幾斤咸帶魚,小半袋富強粉,二十個雞蛋和一些花椒大料什麼的。她帶領著他們騎著自行車,浩浩蕩蕩把這些食物送進了孟由由的家。尹小跳和孟由由高興得直在床上打滾兒,她們摸一摸雞蛋,聞一聞花椒大料,用手指捻一捻高貴的富強粉,又抱起豆油瓶子捨不得放下。在那個雞蛋和食用油都是憑票供應的時代,她們簡直是發財了,她們發大財了,她們是地主,地主也不過如此!孟由由手心裡攥著一把富強粉,立刻宣布她要用雞蛋和富強粉製作薩其瑪。唐菲說你們做吧你們吃吧今天我不參加了,我和他還有別的事哪。說著她就走了。她們出來送他們----唐菲和白鞋隊長,看她扭著屁股坐上他的車,摟住他的腰。這美人兒和這「英雄」啊,雙雙在設計院的小馬路上騎車招搖。那時候全福安,全外省,全首都,全中國,又有哪個女生敢公開坐在男生自行車上摟著男生的腰呢?惟有唐菲敢這麼坐這麼接,這麼驚世駭俗這麼奮不顧身。
哪個男人不想在自己心愛的女人面前露一手呢;哪個女人不想指使愛自己的男人為自己打抱不平揚眉吐氣呢。你卻不能用互相愛慕來形容唐菲和白鞋隊長,他們根本就不會說那個「愛」字。這兩個身體的強烈吸引是出於生理的本能,再加上一點兒青春的虛榮,一點兒無處宣洩也無處填充的寂寞。細細觀察這一對男女,他們其實不像情人、他們互相都是粗心的,從不卿卿我我,也不會打情罵俏。大多時候他們更像一對拜了把子的兄弟或兄妹,整天盼著誰有什麼事另一個站出來兩助插刀。在床上他們也是單調簡易的,粗糙幼稚的,儘管時間充裕。唐菲在床上從來也沒有得到過快樂,白鞋隊長從來也沒有使她滿意過----滿意不滿意,這是她後來的回憶。在當初她是不懂得她還可以快樂滿意的,就像她不懂得什麼是愛。她還以為事情就是這樣:她盼望,然後忍受,她是一個忍受的角色,她只須把雙唇閉緊,把兩腿分開就可以開始忍受。難道這就是人們所說的那一切一切不可告人的神秘嗎?相形之下她倒更願意穿起衣服和他一起上街遊蕩,至少她可以從街上收穫各種驚羨的、憎惡的或是不解的眼光。至少她還可以讓人知道身邊有這樣一個威風凜凜的男人正護衛著她。她迫切地需要被護衛,被一個威風凜凜的男人,而這威風凜凜的男人是可以被她指揮操縱的,這男人就願意看她蛾眉倒立、怒目插腰的樣兒。無聊的日子因此而有了滋味兒,這就是滋味兒,看上去和性緊密相連,看上去又和性絲毫無關。
他們兩人就這麼混著,唐菲經常夜不歸家,有時候和他睡在一起,有時候也要求在孟由由家和孟由由做伴兒睡。有一晚她和尹小跳、孟由由三人正在孟由由家會餐,尹小跳正繪聲繪色地給她們講莎士比亞的一個名叫《艾美莉亞》的故事,那是她新近剛看的一本舊小人書,一個失寵的妃子的故事,驚心動魄的。白鞋隊長來了,他要唐菲跟他走,唐菲不走,他伸手就給了她一個耳光。他的這個耳光與這房間的溫暖、寧靜氣氛,與她們多愁善感的心清是多麼不協調啊。尹小跳氣憤地說你,你憑什麼打人呀!白鞋隊長摟住唐菲的腰,一邊往門口走一邊對尹小跳說:「你懂個屁!」
她們目送他們離開了孟由由的家,她們想,也許她們真是「懂個屁」,因為唐菲好像一點兒也不憎恨白鞋隊長的這個耳光。這耳光只引得尹小跳記起了她與唐菲的初次見面,那天她就在胡同里兒如此這般地接受了唐菲這樣一個「見面禮」。
他們兩人就這麼混著,直到白鞋隊長高中畢業去了鄉下插隊,唐菲又認識了福安市歌舞團的一個舞蹈演員。那演員是被學校請來教舞蹈的,學校毛澤東思想宣傳隊正在排練藏族舞蹈《洗衣歌》。唐菲不是學校毛澤東思想宣傳隊的成員,她的作風不好她不配,唱歌跳舞她也不喜歡。但只要她在校園裡出現她就是惹人注目的,她被歌舞團的那舞蹈演員所注意,她也注意著那演員。他那俊美的面孔讓無數個女生傾心,他身上洋溢出的那種散漫而又隨和的熱情即便男生也樂意親近。但他只注意唐菲,他只願意認識唐菲。唐菲心裡這麼想,唐菲心裡這麼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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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我說,你的身體條件實在是好,為什麼你不參加毛澤東思想宣傳隊?我覺得你來做《洗衣歌》的領舞肯定合適,我一直在注意你。有一天那舞蹈演員在校園裡截住唐菲對她說。
他終於和她說話了,為此她心裡有幾分得意。她的猜想得到了證實,對男人她初步積累了那麼點兒經驗。她沖他笑笑,對他說我叫唐菲。他說我早就知道你叫唐菲。她說是啊,學校里說我壞話的人多著呢。
看來他不想把話題往這方面引,他願意說和他的專業有關的話。他說你,你練習過舞蹈吧?她告訴他說沒有,她從來沒跳過舞,她也不喜歡跳舞,今後她也不打算學跳舞。出於對自己美貌的自信,唐菲故意把跳舞從自己身邊遠遠地推開,她用不著拿假裝喜歡跳舞來吸引這舞蹈演員,用不著拿瞎編自己跳過舞來和這舞蹈演員套近乎。整個兒的人就在這裡擺著,從來沒跳過舞還有這麼好的身材呢,要是再受過幾天舞蹈訓練還不就成了天仙,天仙啊。唐菲有些孩子氣地想。
他又說那你,你父母肯定有一方是從事藝術的,不然你不會出落得這麼,這麼美。美,你懂吧?
她對他提到父母明顯地有些煩躁,但他對她的誇獎是那麼讓她愛聽,尤其他用的「出落」一詞,竟讓她的心猛跳了兩下。「出落」,她是把它當做一種絕美的景象來看待的,如晨曦中一輪嬌嫩的紅日噴薄而出,如一團毛茸茸的小雞頂破覆殼無憂無慮地與世界謀面,如一枝荷花卓爾不群地獨立於污泥之上,還「如」什麼呢?其實什麼也不「如」,出落就是出落。「出落」,這讓人心疼的意猶未盡的景象啊,唐菲當真配得上「出落」這詞兒吧?她望著眼前的演員半天沒有說話,因為她既不想回答她提出的父母問題,也不想跟他討論什麼是美。
演員說,不管怎麼樣,我覺得你稍加訓練肯定就能跳得不錯。唐菲說舞蹈是從小練的,我都多大歲數啦。我的腰腿已經太硬了,她說著晃晃腰,故意僵硬地踢了一下腿。
也不一定。演員說,你,肯定還不到十七歲吧?抽時間我可以幫你看看你的腰和腿。對了,星期天怎麼樣,星期天在你們教室。唐菲說就咱們倆?演員說就咱們倆。
星期天中午,唐菲按約定時間走進教室,舞蹈演員正坐在黑板前的講桌上等她。她喜歡看他坐在講桌上的樣子,兩條靈活的長腿懸著,胳膊抱在胸前。在她的印象里,教室里永遠是嘈雜的氣味難聞的,她不願意在教室呆著,更沒有單獨在無人的教室里呆過。今天她走進她的教室,心裡有種暖昧的嚮往在涌動。她喜歡此時此刻這間安靜的教室,只因為講桌上坐著演員,一排排課桌後面再也沒有別人。
看見她,他就從講桌上跳了下來,從手腕上捋下手錶放在講桌上說,來,咱們開始吧。
他走到她跟前,要她靠住第一排課桌,一手扶住桌沿兒使身體穩定,然後他扳起了她的一條腿。他的手握住她的腳踝,把她的腿側舉起來,一點點向上抬著向上抬著。這條腿畢竟是沒有練過功的腿,他還沒舉多高她就說不行不行太疼了。他於是讓這腿落了下來,而他的手卻不離開她的腳踝。
她倚桌站著,他跪在地上輕輕地撫摸她的腳踝,他的手勢是小心綿軟的,又是果斷的依依不捨的。他的手一直向上摸去,摸過了她的小腿,大腿,他說我是在看你大腿和小腿的比例啊多麼合適多麼合適,還有這小小的膝蓋骨。他的手捏著她小巧的膝關節,然後那手繼續向上觸到了她的腰,接著那手輕易就鑽進了她的被皮帶束住的內衣它直奔她的胸脯而去。她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躺在課桌上的,總之她平躺在了課桌上,她的胸上伏著他那顆黑髮濃密的腦袋。他伏在她的胸上貪婪地嘬她咬她,這時他那隻從她腳踝升上來的手又向下滑去,滑向她平坦的小腹她的腿間。他的手指就像他跳舞的腿一樣靈活,使她的身體不由自主地開始扭動。她扭動著以示他就這樣下去一直下去,她渴望他就這樣撥弄她又刺探她,刺探她的潮潤也搗毀她深深的抽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