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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1:46:05 作者: 鐵凝
    老者收拾起他的破書包,又依次把那些勉強依附於書包的小鎖們鎖好,拿起掃帚簸箕出了門。值班員轉向我問道:「您是誰?」

    我不想告訴值班員我是誰。我離開陵園管理處,一路走著一路想著,假若剛才我看的屁股不是那麼灰黃那麼陳舊那麼乾癟,假若我看見的是一個健壯的咄咄逼人的屁股,我敢走上去叫它「站起來」麼?也許我不敢,即使再憤怒我也不敢。如此說,我呵斥這流浪的老者「押解」這流浪的老者,也不過是完成了一次沒有危險的發泄而已。

    我不知不覺走向我和韓桂心坐過的那隻綠椅子,椅子上赫然地放著我那隻裝有錄音帶的帆布小包。我隔著帆布包摸摸,錄音帶還在。韓桂心呢?她為什麼不把它拿走?當我押送拉屎的老頭的時候我把她給忘了。

    那天我也沒有拿走丟在椅子上的那些錄音帶——連同那隻帆布包。這仿佛使我和韓桂心在某種意義上成了同夥:面對那些錄音我們有種共同的逃離感,或者因為它太虛假,或者因為它太真實。

    我久久記住的只是墓中的王青烈士、劉愛珍烈士那永遠年輕、永遠純淨的軀體,還有我對這座墓園的不可改變的感受:我喜歡這兒的大樹;我喜歡這兒沉實平靜的墳墓;我喜歡這兒永遠沒人來坐的那些空椅子;我喜歡這兒的空氣:又透明又苦;我還喜歡這兒正在發育的一切:丁香們抽芽了,那些小米大的嫩粉色新芽就像嬰兒的小xx頭……而我們,這些人間的路人,面對著所有這一切有時的確會感到一陣陣力不從心。

    後來,我再也沒有見過韓桂心這個人。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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