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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1:39:43 作者: 月下桑
    他看到了一個不該出現在這個男廁所的人。

    只看背影就知道是個女人。他也只能看背影。

    那個人的全身都是黑色的!就像一個陰影站起來了一樣,那個人整個人就像一個烏黑的影子,構成那個影子的東西似乎還在蠕動,似曾相識的景象,那個東西是……

    「血蛭……」江南一下子想到了那天躺在王一函解剖台上的葉臻!死去的葉臻屍體上密密麻麻布滿那食人蟲,屍體完全被蟲身覆蓋的樣子,就和此時站在外面的這人相同!

    只吃死人的血蛭!只生長在屍體附近的血蛭……

    那麼這個人是……

    江南看到從自己這邊爬過去的血蛭就像一條黑線一樣,正向那個「女人」拉長過去,最前面的血蛭已經到了那人腳下,然後爬上去,成了那人身體上烏黑的一部分……

    那人在洗手,洗乾淨的手還沒有被貪婪的血蛭覆蓋前的瞬間,江南看到了那人染的紅紅的手指甲。

    剛才不小心發出的聲音引起了那「人」的注意,江南驚恐的看到那個人轉身,然後向自己這邊走過來,她一邊走,身上的血蛭一邊往下掉,掉下去的血蛭會努力再爬回去……

    兩眼一翻,江南在那人的手摸上門板的時候不省人事。

    醒來的時候,江南發現自己在法醫室。

    「醫務室的人下班了,你那幫同事就把你送到我這兒來了,好歹我也是醫生。」

    坐在對面,正用顯微鏡看什麼東西的王一函頭也不回的說,就在江南醒過來的時候說話,彷佛背後長了眼睛一般。江南卻沒有精力去抱怨自己的同事,給自己找了給死人看病的醫生這種事。

    「幾點了?」一開口才發現聲音沙啞的可怕。

    「晚上八點三十八分。」

    暈了這麼久麼?江南想說話,可是喉嚨里實在難受,澀澀的,就像堵了什麼東西。

    「你身上什麼時候沾到血蛭了?他們把你送過來的時候,後背好多血印,我現在就在化驗那東西的血跡,結果剛剛出來……」

    王一函說著,從顯微鏡下把沾了黑色血跡的玻璃片拿出來,「葉臻身上的血蛭什麼時候跑到你身上了?奇怪了……這東西也會跟著活人麼?應該不會啊……」

    王法醫一臉驚訝,彷佛完全看不到江南灰敗的臉色,他心裡想的似乎只有血蛭竟然能在活人身上攀附生存這種事。

    江南咳了咳,忽然有想要嘔痰的感覺,他慌忙去找水池,然而嗓子眼卻在這個時候一陣搔癢,一個忍不住,他吐了出來。

    一個活蹦亂跳的血蛭從他吐出的穢物中慌忙逃竄,然後向西邊爬去,江南注意到,那邊好像是停屍間……

    自己怎麼會吐出血蛭?這東西什麼時候爬進來……

    他忽然想起了自己昏倒前的一幕:那個人推門進來了,然後……然後她做了什麼呢?不會是把這東西……

    江南找到水池,又吐了幾次,每次都有血蛭吐出來,吐到第六次的時候不再有血蛭,然而唾液裡面有淡淡的紅色血絲,而且還有一股異常難聞的腥臭。

    那邊的王一函還在檢測什麼,沒有注意到自己這邊的情況,江南摸著自己的胃,一臉蒼白的擰開水龍頭,靜靜看著全部的血蛭都被衝進下水道。

    「我身上的血蛭……和葉臻屍體上的一樣?」江南冷靜的問道。

    「嗯,同源同宗,體內的液體組成也差不多,絕對是葉臻身上的。」王一函又開始擺弄別的,「不過這東西會在活體上生存,我倒是從來不知道。」

    江南又愣了愣,然後忽然問了王一函一個自己都覺得詭異的問題。

    「你說……屍體會動麼?」

    篤信科學的王一函一定會否認的,江南覺得這是王一函不開口也會做出的必然回答,然而出人意料的─「會,我相信死人是有思想的。」

    「啊?」

    王一函笑了,「他們比活人更加老實,他們就是為了真相而存在的。」

    他忽然看向對面的停屍間,「今天送來一個人,活著的時候受盡虐待可是不說,如今死了,屍體被送來,他身上的痕跡把他遭遇的一切都說出來了,我甚至知道他本人都可能忘記了的事情,比如他第一次換牙的時間,他隱藏的小毛病……

    「死人是世界上最誠實的人,他們不會說謊。」

    「呵……嚇了我一跳,原來你是說這個啊……」江南笑了,他也驚異自己現在居然還能笑出來。

    王一函卻還是淡淡笑著看他,再度開口的時候忽然壓低了聲音,「此外,屍體……確實會動的。」

    他眨了眨眼睛,「我見過。」

    後來他就沒有再說什麼,江南也不想知道,他忽然遍體生寒,和一個心理變態的法醫討論這種問題,本來就是他大腦短路。

    靜靜在充滿福馬林味道的辦公室坐了一會兒之後,江南向王一函告辭。

    出了警察局大門,他沒回家,他到一家酒館喝了很多酒,烈酒,一邊喝他一邊想這種度數,能不能把他胃裡的蟲子全部殺死。然後他去買了一把鏟子,直接去了張謹家。

    他是翻牆過去的,張謹家在巷子深處,翻牆並不引人注目,他之前有打電話給那個叫栗函的人,說張謹最近心情不好,請他開導他一下,今天張謹可能不回來,至少也會晚歸,他要利用這段時間把那些東西挖出來。

    是的,那些東西……那不是人,死掉的人不是人,他們不會動,他要把自己的惡夢挖出來,那些蟲子……楚柔和葉臻身上發現的蟲子,到底和這件事有沒有關係,他要親自驗證,如果真的有關……

    拿著鏟子的江南愣了愣,然後吸了吸鼻子,有關又如何?他一定要在被這些東西害死之前先幹掉它!已經殺過一次的東西為什麼不能殺第二次?哈─臉上猙獰著,江南向濕軟的泥土挖去……

    張謹家的燈全部亮著,橙黃色的燈光灑在他身上,拉出瘦長而蕭條的影子。

    挖出來的土已經很深,露出來屬於樹木的大半裸根,他這才發現那棵樹的根竟然斷了,呵……張謹那個傻瓜!妹妹明明死了他當她們活著,這些斷了根他也照養不誤,他的腦子真的像杜衡說的一樣,壞掉了不成?

    想著那個無時無刻不當自己妹妹存在的男人,江南心裡一驚的同時,又狠狠挖了一鏟子土。

    挖的動作太用力,土濺到他的臉上,江南正想伸手將土抹掉,忽然……

    臉上……痒痒的……

    一個激靈,江南在自己的臉上抓了一把,看到手中碎掉蟲屍的瞬間,他臉上露出奇怪的表情,像哭又像笑,他神經質的顫抖起來。

    手掌在下面的土壤里翻了一翻,將那不斷蠕動的黑色蟲子揮開,下面露出了森白的骨頭……

    「哈……哈!果然死了啊!果然死了啊!被埋在地下不能動,怎麼可能會找我?我一定是做夢!我是做夢的!」撫著那具骨頭,江南哈哈大笑起來,將白骨一根一根扯起來,看到扯起時噁心的黏液,江南嘖嘖有聲,「這是頭……腳……」

    扯出胳膊的時候,江南忽然愣了愣,好像……看到了紅色的什麼……

    想到這裡的時候,江南瘋了似的將看到紅色的地方,用衣服抹乾淨,看到那地方的瞬間,江南愣住了。

    「怎麼會……」

    那是一雙手,隱約有人手的形狀,或許地底有了什麼其它的變化:其它部位都變成白骨的情況下,那具屍體只有指端部分的腐肉沒有脫骨,可以清晰的看到那黑色腐肉上面紅紅的指甲……

    身子一抖,江南手裡的腐手逕自脫手。

    黑色的附滿血蛭的手骨、半腐爛的手指加上猩紅的手指甲……靜靜的躺在地面上。

    不知道是不是受到了驚嚇,江南看到原本附著在那隻手骨上的血蛭忽然開始下移,骨頭原本的森白露出來,月光下越發詭異。

    江南的視線卻只注意那些血蛭,他感覺那些血蛭正在向他蠕動,就在他忍不住縮腳的瞬間,他才發現那些血蛭原來不是向他蠕動,牠們的前進方向是他的身後,是……

    江南僵硬的將頭向後轉去,他看到了一個人,一個女人,全身被黑色的血蛭覆蓋,他看不到她的臉,她的全身上下都是黑色,露在外面的只有十指尖尖,上面猩紅的刺目。

    那個晚上張謹本來正和蘇舒一起在郵局加班,然後栗函忽然過來找他吃飯,張謹於是叫上原本打算回家的蘇舒一起去了,去了才知道似乎是江南擔心他會胡思亂想,才特意找栗函來開導自己。

    「虧他有心,我沒那麼脆弱……」

    對此,張謹只能苦笑,他又喝了很多酒,一頓飯下來他已經完全醉倒,栗函也開始發暈,只有蘇舒還能靜靜喝酒,張謹從來不知道自己這位看似安靜的同事,原來有千杯不醉的酒量。

    於是最後的情況就變成千杯不醉的蘇舒,將兩個醉鬼送回家,他先把栗函送回去,然後就是張謹。路上的時候張謹吐了三次,酒意於是也就下去的七七八八,留下三分醉意,張謹暈暈的靠在蘇舒身上,由對方將自己從計程車里扶出來。

    計程車是不進巷子的,他們只能走回去。走到巷口的時候,一排堵在他家門前的警車把張謹殘存的醉意又嚇走兩分,不明所以然的越過警察衝進自己的院子,他看到了江南。

    江南的屍體。

    「你朋友?」蘇舒這樣問。

    「我……朋友。」張謹最後一份酒勁也沒了。

    「張謹,你妹妹們的屍體在你家院子裡被發現了,發現者是江南,他涉嫌四年前發生在你家的搶劫殺人案,原本應該抓捕歸案,不過他卻自殺了,和他之前的同夥楚柔、葉臻一樣自殺了。」一個名叫杜衡的警察長官這樣對張謹說。

    「我妹妹沒有死!她們一直活著!」低著頭,張謹只是如是說。

    「法醫剛才已經驗屍,確定那三具骸骨是你妹妹的沒錯,那些屍體埋葬姿勢還不錯,只不過因為血蛭,所以屍體基本上已經……」

    「我妹妹沒有死,她們這四年間一直陪著我。」張謹還是低著頭。

    「早點火化,讓她們乾乾淨淨的轉世吧。」那個警察最後說了一句。

    作為受害者的同事,蘇舒被迫聽完了整件事情的由來。

    「楚柔死的時候口裡有她自己四年前丟失的珠子,葉臻死的時候臉上蓋的白衣服……後來經過一些照片,我們確認那是張謹二妹曾經穿過的衣物,至此,事情就有了一個連接點。」

    名叫杜衡的警察說到這裡,問蘇舒是否介意他吸菸,蘇舒搖頭之後他拿起一根煙吞雲吐霧起來,半晌,「然後,順著當年的信息,自然就懷疑到了張謹身上,可是,我發現當時和這三個人關係很好的還有一個人……」

    杜衡又愣了愣。

    「是我下面的江南。四年前沒頭沒尾的案子,四年前忽然開始疏遠的朋友,有些事情不注意的話就過去了,一旦注意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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