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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1:39:43 作者: 月下桑
    「它在動……」江南失聲叫出。

    「沒錯,它就是在動。」點頭同意江南的看法,杜衡從旁邊拿出一根鑷子,在葉臻的屍體上夾了兩下,讓江南吃驚的是,那黑色竟然輕輕一夾就下來了一塊,杜衡將夾了東西的鑷子展示在江南面前,江南這才發現那黑色的東西竟是一隻蟲子。

    這個時候,王一函拿過一個玻璃皿,讓杜衡將夾著的蟲子扔進去,然後他拿了一根極細的針將那蟲子自背部穿透,一股黑色的液體冒著腥臭從蟲子身上冒出來,那蟲子的肚子隨即癟了下去,細小到幾乎看不見的腳掙扎了兩下,隨即不動。

    「這是什麼玩意?好噁心……」江南從來沒見過這種蟲子,長得有點像蚊子,不過沒有翅膀,也沒有長長的腳。

    「你要是經常見就糟了。」王一函笑嘻嘻的將蟲屍扔進玻璃皿,往裡面倒了一點大概是消毒劑的液體,然後蓋上蓋子放到一邊。

    「這種蟲子學名叫血蛭,聽名字就知道,吸血蟲,不過這東西和牠的其它親戚不一樣,牠只吃死人的血肉,死了多久的也能吃下去,是相當好胃口的蟲子。

    「也難怪你不知道,這種東西城市裡還沒聽說有人見過,畢竟現在都是火葬,沒糧食給牠們吃。基本上,這玩意在城裡已經絕種了。」

    王一函敲了敲放著蟲屍的玻璃皿,若有所思,「其實不要說你,就說我吧,我解剖過這麼多具屍體,這還是第二次見。之前只是聽老師說過的蟲子,居然在這把年紀被我挖到,心情還真是……複雜。」

    沒有理會王一函的感嘆,江南只是重複著自己覺得是重點的地方,「第二次?」

    他看到王一函對他露出了一抹詭異的笑容,「沒錯,我第一次見到這蟲子,是在你另外一名老同學─楚柔的食道里。」

    一句話,江南呆若木雞。

    「所以,這就是我之前問你對這個案子看法的原因。」之前一直沒有吭聲的杜衡終於開口,他一字一字的說著,江南注意到他特別強調了「案子」兩個字。

    「案子……」江南皺眉。

    「嗯,實際上我和你一樣,一開始並沒有把這兩件事當作案子,實際上早在第一次發現這蟲子的時候,王法醫就特別提醒過我,不過我當時沒在意。

    「既然是吸食屍體血肉的蟲子,出現在屍體裡也沒什麼大不了,在我的糙率之下,楚柔的屍體被火葬,證據消失的一乾二淨,幸好王法醫還留下了當時在她食道內發現的蟲子,然而……這次又發現了。」

    說到這裡,杜衡頓了頓,和王一函對視一眼,然後重新開口,「經過對比,發現兩種蟲子同源而出,應該是生長環境相同的蟲子。」

    盯著葉臻屍體上蠕動的血蛭,江南半晌悶聲道:「……這是巧合麼?」

    「巧合?江南,說出這種話來,就是你當警察不合格的表現。」這句話說得義正詞嚴,杜衡臉上不怒自威,「一個警察不會相信任何巧合,就算發現了巧合,也會將這種巧合套向案件上去!記住:一個警察的字典里永遠不要有『巧合』兩個字!

    「我就是把楚柔屍體裡的蟲子當作了巧合未加理會,然後現在才在這裡後悔莫及……」嘆了口氣,杜衡臉上隱隱頹然之色。

    「這……」江南囁嚅著,老實說,他搞不清杜衡的用意。他當警察原本就是混飯吃,從來沒想過會讓自己碰到什麼大事情,如今不但碰到了,而且碰到的還是……

    「張謹和你關係很好。」

    這句話杜衡用的不是疑問句,江南愣了愣,然後含義模糊的點了點頭。

    「大學的時候是很好,工作後就很少……」

    「這個月他也出過事。」杜衡忽然道,「兩伙入室搶劫犯同時進入,一死一昏迷,另外一夥兒搶劫犯則是逃逸;可是假設,如果那天只進去某一夥搶劫犯的話,搞不好死的就是他。」

    杜衡慢慢說著,江南腦中一片混亂,他只看到男人兩片嘴唇一開一合,然後,從那嘴唇里吐出了讓他心肝一顫的話。

    「四年前,好像還真的馬上整四年呢,這又是個『巧合』麼?」杜衡拿出自己的記事本,翻著頁,「四年前張家也發生過入室搶劫事件。實際上屍體並沒有找到,可是當時地板上大量的出血,基本上已經可以證明有人死亡。

    「遲遲回家的張謹和朋友一起在進門不久後,遭到歹徒襲擊,張謹被歹徒刺入心臟,本來那是必死無疑的傷,不過他卻因為心臟位置不正而僥倖逃生,經過幾個月休養,張謹身體雖然好了,可是……」杜衡指了指自己的腦袋,「這裡卻壞了,對吧?」

    「也……也不是壞了,只是不肯相信事實,他直到現在還以為自己的妹妹活著。」提到張謹的病,江南的聲音越來越低,忽然抬起頭,江南迎向對面杜衡的視線,「長官,這些事情有什麼聯繫麼?」

    杜衡摸了摸下巴,「看上去沒有什麼聯繫,不過因為太巧合了,我有種直覺:它們一定有聯繫。」

    「今天開始,你要開始留意張謹。」

    就這樣,杜衡的一句話決定了江南的命運。

    「聯繫……聯繫……」江南的眼皮一直跳,從警察局出來的時候就開始跳,到了家還在跳。

    臨走的時候,那個王一函還和他說了一句什麼「要相信死者告訴你的事情」。

    該死的變態!

    那句話讓他的心臟差點跳出來,他知道不知道?

    「這是怎麼回事!」懊惱揪住自己的頭髮,江南重重的靠在了牆壁上。

    他看著自己的手,他的手其實一直在抖,從那個杜衡提起張謹名字的時候,就開始抖,他當時繃緊了全身力量才沒讓別人看出自己的顫抖,如今回到家,他終於忍不住了。

    點著一根煙,他像吸毒者一樣將嘴唇湊過去,大口大口的將煙霧吸入肺里,那種窒息的飽和感,讓他終於輕鬆一些,吸到第五根煙的時候,他的手終於不再顫抖。

    站起身,江南慢慢走到自己桌前,坐下,從抽屜里拿出一張照片,看到照片的時候,他的手又是猛地一顫。

    是楚柔喪事時候的照片。

    當時是他提議一起拍照的,他、葉臻、張謹還有楚柔……的遺像。

    他當時沒有想很多,然而照片沖洗出來卻讓他嚇了一跳:照片上出現了楚柔,不是遺像,就是楚柔本人,穿得非常喜慶,是照片上唯一露出燦爛微笑的人,那個微笑和她頭頂上她自己的黑白遺照,形成了鮮明對比。

    照片上的楚柔沒有腳。

    彷佛為了驗證她死人的身分一般,那張照片上楚柔沒有腳,沒有腳的楚柔在微笑。非常詭異的照片。

    第一次看到這張照片的時候,江南只覺一股寒意直衝腦門,當即就把那張照片撕掉了,冷靜下來之後忽然想到了楚柔喪事那天,她同事們關於另外一張照片的討論,然後他又想到了楚柔同事的丈夫說過的話:「楚柔說她看到了自己的葬禮。」

    心裡的碎片就像忽然黏起來了似的,第二天,他找到楚柔的公司,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張當時的照片,拿回家和自己拍下的那張一對比……

    紋絲合fèng!

    只拍到腳的照片,和自己手裡只拍到身子的照片,合起來就是完整的楚柔,看起來就像……就像楚柔同時出現在了兩個地方。

    簡單的比方,就好像她掉入了地板上的裂fèng,上半身在完好的室外,而下半身則掙扎在烏黑的地板之下。

    此外,張謹也說他在喪事當天見過楚柔,種種不可思議的事情拼湊在一起,得出的結論讓江南完全傻掉。他又想起了自己發現葉臻屍體那天的事情,就像張謹說他見到楚柔一樣,他覺得自己看到了葉臻。

    「這些……到底是什麼意思呢?」他們為什麼會自殺呢?真的是自殺麼?

    一開始江南還是相信他們的死因是自殺,然而聽說那些蟲子的事情之後,他忽然不那麼想了。

    只吸食屍體血肉的蟲子……屍體……

    「對啊!」江南忽然瞪大了眼睛,無意識盯著眼前白色的牆壁,江南張大了嘴巴,「屍體……難道是……」

    他腦中唯一和屍體有關的事情只有「那個」,唯一能把楚柔、葉臻、張謹、自己和屍體串起來的也只有「那個」。那個……

    他,江南,在二十三歲的時候,殺了人。

    和朋友一起乾的,殺了另外一個朋友的妹妹們。

    只是一時缺錢而已,他們幾個人都缺錢,然後就在這個時候,張謹把大筆現金拿到了家中,胡塗的聽了誰的建議,只是一時鬼迷心竅而已,他們打起了那筆錢的注意,張謹平日很忙,本來就難得在家,會在家中的只有張謹的妹妹們。

    葉臻負責帶三個孩子出去玩,這樣張家就一個人也沒有了,他們打算拿了錢就走的。結果……葉臻沒把孩子看住,三個小鬼提前回家了,他們的行徑被撞個正著。

    「小偷!騙子!你們帶我們出去是有目的的!」

    那些孩子很聰明,一下子就想到了事情的緣由,他們當時真的沒打算傷人的,女孩的生命太脆弱了,只是輕輕一推竟然就沒了呼吸,慌了手腳的三人最後不知在誰的提議下,決定偽裝搶劫行兇。

    將那些孩子埋了起來─其實也不明白為什麼那麼做,只是那些孩子的眼睛怎麼也閉不上,不想看到那種充滿怨恨的目光,他們三個選擇將那些孩子埋起來,老天作美,將屍體埋完之後就下雪了,大雪會把土壤凍得結實,大雪會幫他們隱藏罪過。

    然而就在他們擦拭屋內血跡的時候,張謹回家了。天已經黑了,屋內沒開燈,刺傷了張謹之後他們趁亂逃走,後來才知道當時那一刀竟然刺中了張謹的心臟,天……

    然而張謹活下來了。

    一開始還會提心弔膽每天去醫院看望,生怕張謹會想起什麼,不過張謹忘了,什麼都忘了,甚至忘了妹妹死去的事情。

    張謹忘了還情有可原,他怎麼會忘了呢?

    屍體!他們當時把屍體埋在什麼地方了呢……

    那是他拼命想遺忘的事情,江南想,如果自己真的能忘記就好了,如果忘記就能當成沒有發生過就好了。

    將頭埋進膝蓋,江南忽然想起葉臻身上的血蛭,吞噬死人血肉的血蛭……想到這兒,江南狠狠的打了個哆嗦。

    第二天,江南頂著大大的黑眼圈去參加葉臻的葬禮,他看到了張謹,張謹的眼圈是紅色的,看來是哭過了。

    葉臻是一個人過日子的,這麼多年來一直單身,也從來沒有搬出那間破舊的公寓,江南有時候會想,他們當時怎麼會做了那種事,他們並沒有得到任何好處,而現在……他們之中的兩個,死在了風華正茂的年齡。

    時隔不久再次見面,又是如此詭異的場合,大家都沒有興趣像上次那樣聚會,倒是張謹在喪事後叫自己陪他去喝酒。

    「我……上次和葉臻在遊樂園見面的時候,真的很開心,幾乎以為自己回到了過去……」他只說了這一句,然後就是悶頭喝酒,最終張謹醉倒了,無奈之下,江南只好開警車把張謹送回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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