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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1:39:43 作者: 月下桑
    注意力從工作上轉移開來的葉臻,又聽到了陽台上傳來的滴答聲。

    怎麼還在滴水?

    心裡奇怪著,葉臻轉頭看向陽台,因為之前安上了窗簾,所以從他的角度看過去他只能看到窗簾上裙子的影子,那裙子微微晃動著,這麼看過去還真像個小孩掛在上面。

    現在是冬天,天氣冷,衣服確實不容易干,可是再怎麼不容易干,也不至於滴水這麼久吧?

    葉臻起身,他先去了浴室,翻出一塊抹布之後走向陽台。

    他的地板可是古舊的木地板,禁不起水浸的。

    陽台上有點暗,不過葉臻沒有開燈,他怕開了燈,對面那個好事的人會看到他,雖然他沒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可是就是不想讓人看。

    於是葉臻只能借著外面的月光開始擦地板,很久沒有擦過的陽台地板似乎真的很髒,葉臻看到自己的抹布很快變成了深色,擦拭間,一滴水忽然砸到了他的手上,他不在意的向那裡看了一眼,然後,僵住了─黑色的……水?葉臻仔細看著,驚異的發現落在自己手背上的水滴,竟然是黑色。

    就在他僵硬的愣在那裡的時候,又有一滴同樣顏色的水滴落在了他的手背,然後第三滴,第四滴……

    水滴匯集多了,順著他的手背緩緩流下來,在他手背畫出濃重的痕跡。葉臻勉強抬起僵硬的脖子,向上看去,他看到了那條連衣裙,然後,他看到了……

    女孩?一個女孩穿著那條連衣裙掛在衣架上!

    葉臻的眼睛猛地瞪了起來!

    他瞪著那條連衣裙,和連衣裙一起被掛在衣架上的那個女孩也在看著他。

    靜靜的,冷冷的看著他,有黑色的水順著裙襬下露出的纖細小腿滑下來,那小腿離他腦袋非常近,葉臻看得清楚:那女孩竟是沒有腳的!

    那黑水順著沒了腳的女孩小腿滑落,然後在腳踝即落,砸在下方的葉臻手背上。

    「啊!」嘴裡猛地爆出一聲吼叫,葉臻的身子猛地彈起來後退,他的腿踢翻了之前放在腳邊的桶,之前的冷水全部灑到了他身上,通體冰涼。

    葉臻手忙腳亂的站起來,慌亂中打開了燈,忽然的光明讓葉臻驚呆了,他慌張的看著自己之前被滴到黑水的手背,卻發現那裡只是普通的水漬,雖然摻了些灰土,不過確實是水。

    愣了愣,等到葉臻再提心弔膽看向衣架的時候,那裡果然只有連衣裙,沒有什么女孩子。

    「該死!該死!這是怎麼回事!」葉臻咆哮著,迅速的拉下那條裙子,將還沒幹的裙子揉成一團,他把它扔出去。

    忽然起了一陣風,冷風吹在他臉上異常寒冷,這份寒意讓情緒激動的葉臻,終於冷靜下來。

    「……都是那個人胡亂說的結果……」耙了耙濕黏的頭髮,葉臻哆嗦了一下,迅速拉上窗簾進屋,他靠在牆上原地喘著粗氣,等到自己的心跳慢慢恢復節拍之後,葉臻重新回到浴室洗澡。

    浴缸里的水明明是熱的,可是葉臻卻還是覺得冷,他腦子裡翻來覆去忘不了的,是那一瞬間看到的女孩的臉。那是一張他有點熟悉,依稀在哪裡見過的一張臉……

    「該死─」低聲喃喃一聲,閉上眼睛,葉臻伸手捂住自己的耳朵,然後將頭深深的扎入熱水中。

    如果閉上眼睛就看不見就好了,那樣他可以說自己什麼也沒有看見。

    如果捂住耳朵就聽不見就好了,那樣他也可以說自己什麼也沒聽見。

    如果假裝忘記就能真的忘記就好了,那樣……

    接下來二天葉臻每天如常去上班,那條裙子就那樣靜靜躺在他每天上下班必經的路上,躺在一開始被他拋棄的地方,沒有人將它掃去或者撿去。

    不過這也是情理之中:這個老住宅位置偏僻,所以負責這個區的清潔工就有點愛偷懶,幾天不來收拾也是常有的事;二來別人誤會這是誰家陽台上掉落的衣服也有可能。

    雖然這樣對自己說,可是葉臻發現自己沒法不去注意那條裙子,他也買了一個望遠鏡,不過不是去觀察對面的人,而是觀察樓下那條裙子。

    那條白色裙子靜靜躺在灰色水泥地上,被人們踩來踩去,慢慢沾上了污垢,即使這樣,它在葉臻眼裡仍是白的刺目。

    那兩天裡,葉臻把自己在家的全部時間都用來觀察那條裙子,幾乎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然後,第三天的時候,終於有人把它撿起來了,是個中年女人,她看了看周圍沒人,就把那裙子塞到菜籃子中鬼鬼祟祟的帶走了。

    至此,葉臻終於鬆了一口氣,將望遠鏡扔進抽屜,那天他終於睡了個難得的好覺。

    夢裡他在遊樂園,和張謹的妹妹們,是之前夢境的繼續一般,他夢到自己找到了其中一個孩子,他高興的叫著那個孩子的名字,可是那個孩子卻並不停下,只是往前跑著,白色的身影在陽光中一閃一閃,就像蝴蝶。

    「小楠─」叫出那孩子名字的瞬間,葉臻醒了,他抹了一把臉,發現自己一頭冷汗。

    心臟怦怦跳著,葉臻呆呆坐在床上等著自己心跳恢復正常,然後倒了一杯水走向陽台,決定靠冷風讓自己更加清醒,然而等他走到陽台的時候,他呆住了∣∣ 陽台的木地板上,躺了那條白色裙子。

    能夠行動之後,葉臻第一個反應就是想逃,不過沒多久他就冷靜下來,那條裙子是濕的,明顯被人洗過了,掛著那條裙子的衣架上面,還掛了一件頗有年頭的胸衣,應該是撿到裙子的那個女人的吧?

    她撿到裙子然後洗了它,晾在陽台上準備晾乾,昨天晚上的風有點大,裙子就那麼被風吹下來,然後吹到了自己的陽台上。

    既然是那樣,那個女人應該是住在自己樓上的,他的樓上只有一層,住戶也不多,葉臻想了想就上樓依次敲門,敲到第四戶的時候他看到了昨天那個中年婦女。

    說明來意,他正想把衣架連同衣服,遞到那女人手裡的時候,那女人卻說那東西不是她的,然後兇悍的關了門。

    碰了一鼻子灰的葉臻只好拿著還在滴水的濕衣服下樓,想了半天才大概明白對方是在害羞,畢竟,那個衣架上還掛著她的破胸衣。

    不過總而言之,那條裙子又回到了他這裡。就像跟著他一樣,又回到了他這裡。

    想到這裡,葉臻的眼皮跳了跳。他將那件衣服連同那件破胸衣一起扔進了垃圾袋,他決定現在,立刻,馬上將它們扔掉。

    被粉碎重新利用也好,被埋在地下也好,總之他不會再見到它們!他真的是這麼想的,就像一個分屍殺人犯一樣,他小心翼翼的觀察著四周,拎著裝了兩件衣物的垃圾袋,乘計程車將它們扔到了城市另一頭的垃圾回收場。

    葉臻幾乎是一步一回頭的離開那裡,那個黑色的裝了白色裙子的袋子,擺在眾多垃圾中間,安安靜靜。

    葉臻走到最後開始用跑的,大學畢業後他已經很少運動,區區幾百米跑下來已經氣喘吁吁,再也跑不動的時候,他停下來,抬起頭閉上眼睛,陽光靜靜灑在他的臉上,很溫暖,可是葉臻卻忍不住哆嗦了起來。

    他記不清自己是怎麼走回家的,漫無目的的搭著車,坐過了就再坐回去,葉臻第一次過得如此懶散,他回家時已經是傍晚,習慣性的去查信箱,卻在信箱裡發現了房租催繳帳單以外的東西。張謹寄給他的一封信,沒有貼郵票,看樣子是他自己送過來的。

    手掌顫抖了一下,葉臻撕開信封,裡面原來是一張照片,照片背景是遊樂園的雲霄飛車,而照片上的人物則是他和……

    看到照片上坐在他身邊的女孩時,葉臻手一抖,差點沒有將手中的照片撕成兩半!

    他死死盯著手中的照片,大滴的汗水從他額頭冒出來。

    他以為自己再也不會見到的白色裙子又讓他看到了,在他手裡這張照片上,在照片中坐在他旁邊的女孩身上,他再一次見到了那條白色裙子。

    惡夢般的白色連衣裙。他發現了!他發現了麼?

    深深呼吸了幾口,葉臻給張謹打電話。

    「今天我收到了一封信……」

    「剛剛看到麼?我今天中午放到你郵箱裡的,本來想要親手給你,可是你沒有在……」

    「我……出去了,那個……照片是……是什麼時候拍的?」艱難的問出這個問題,葉臻拿著話筒的手在明顯哆嗦。

    照片上和自己一起拍照的人,明明已經死了,為什麼會出現?

    「就是前些天我們一起在遊樂園的時候,臨走時候拍的,不記得了麼?」電話另一頭的張謹說得很輕鬆。

    「啊……是了……用的是你那台老相機……」葉臻忽然想起來張謹那天確實是拍照了來著,用的是一台老相機,大學時候每次出去玩都帶的那台。是了,自己當時還和他開玩笑說那相機究竟還能不能用呢……

    「沒錯,因為後來沒什麼機會拍照,我也就沒買相機,上次難得和你見面,想要拍照卻只找到這台舊相機,裡面的膠捲還在呢,其實我當時沒抱希望還能用的,昨天試試看,結果居然衝出來了……」

    張謹在那一頭笑了,然而葉臻卻在聽完他的話之後,弄掉了話筒而不自知。

    眼睛呆呆看著前方,葉臻感覺喉頭異常的乾澀。

    還是當年的相機?當年的膠捲?莫非……連照片都還是當年的……

    「葉臻哥,咱們一起照張相吧?小楠想和葉臻哥一起照相!」平時小大人一樣的女孩,難得抱著自己的胳膊撒嬌。

    「我拿了哥哥的相機出來哦!就一張!我們就拍一張好不好?」女孩獻寶似的拿出一台相機,白色的小虎牙和白色的連衣裙在陽光下白的刺眼。

    「一……二……三……茄子!」

    那天,他們確實拍了一張合影,在哪裡拍的呢?遊樂園……是在遊樂園拍的!

    「葉臻哥,我好喜歡雲霄飛車!

    「葉臻哥,你覺得墜落的感覺是什麼呢?

    「我覺得墜落的感覺……好像飛一樣!小楠喜歡飛!所以小楠喜歡雲霄飛車!」

    穿著白色連衣裙的女孩子,嘰嘰喳喳想要和自己一起合影的女孩子,說自己喜歡雲霄飛車的女孩子……這……是那時候的照片!

    「啊……謝謝你把它衝出來給我,照得不錯呢。」心裡一片空白,嘴裡卻說著條理清晰的話,不知道和張謹又聊了些什麼別的,葉臻最後是胡裡胡塗掛上電話的。

    掛上電話的葉臻只能牢牢盯著那張照片,照片裡的兩人笑得燦爛,彷佛那天的陽光一樣,那時候自己是什麼心情呢?他忘記了,不過照片裡穿著白色連衣裙的女孩呢?她是很開心的,然後……

    臉上的表情重新歸於麻木,葉臻再度拿起電話,撥了一個號碼。

    「喂,張謹麼?我是葉臻……」

    他和張謹再度約在遊樂園見面,奇怪的是,對於自己的邀約對方沒有任何疑問,相當慡快的答應,就像理所應當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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