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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1:39:36 作者: 舍念念
問說怎麼把頭髮弄成這樣兒,唐堯說他媳婦兒不愛他的髮型,於是他就給整成這樣兒了。這事兒就算揭過去了。唐堯最近很少消失,很久都不見這人出去過了,成天介的和那幫不好好兒的公子哥一起,頗有些玩物喪志的感覺,被說了幾次之後又不出去了,天天窩在他那馬場裡不出來,不知道在琢磨什麼,柴毅然總有些心驚。
「我要去西藏轉悠兩天。」飯罷,一行人都轉移了陣地,唐堯躺在沙發上放穆梁丘家的小赬盤在自己肚子上流口水,冷不丁的這麼說了一句。
「嘛去呀,那地兒你去幹嘛?」孔澤瞿看了唐堯一眼,其實他覺得二妞有些不一樣了。
「去轉悠轉悠,我聽說那地兒特好,看別人說的什麼淨化心靈什麼的,我去瞄瞄去。」跟開玩笑一樣的說了句,唐堯抱著人家的孩子一大一小頂著腦袋瓜子玩兒。
眾人都只當唐堯就這麼說說算了,結果第二天,這人就走了,去了西藏。
竇蕘有一天看見唐卡的時候,冷不丁的說有一天她也想去看看布達拉宮的唐卡,唐堯記著那是小閨女兒跟她爹說的,他趴在柴家小別墅的院牆上聽見的,他還記著那小東西指著書說話的小臉蛋子,那兩尖虎牙都露了出來,當時他還那麼氣憤,現在他如此懷念。
☆、54章
唐堯到西藏的時候,下著小雪,青色的土地上,微微覆蓋了一層淡霜,看著有種奇異的和諧感,和著熙熙攘攘的人群,唐堯被簇擁下了火車站。
是的,唐堯是坐火車來的,從北京出發,坐了整整26個小時,一路上,身旁的旅客起起落落,人家都是有伴兒的,只有唐堯,始終一個人靠坐在窗前,側頭凝視著外面,待晚上也是看著外面,臉上神情漠漠的,凌厲的五官也俱是漠漠的。\不知道為什麼這個男人沒有選擇飛機而是僵坐了一天一夜,但是細想片刻,怕是如果能走去,唐堯也定是要用雙腳去丈量丈量這片土地的,像是這世界不存在了一樣的過活了那麼幾個月,接接地氣,讓這個男人還能感受到自己是真實的他怎能不願意呢。
站在站台上,有片刻的茫然,周圍的人都是有歸屬感的疾走著,只有他,似乎去哪個方向都行,陌生的面孔里,排山倒海的孤寂感頃刻就要壓彎這個男人的脊樑,默站了片刻,唐堯舉步緩行。
從沒有這樣一刻,唐堯覺得自己這麼高大過,似乎他再高一點,就要撐破天了。微微抬胳膊就能觸到天際,摸到神靈,跟神靈說說自己的心跡,只是終是沒能伸手觸天,唐堯怕自己手上的罪孽過多擾了神靈,於是只是走著,看著。
初冬的拉薩一點都不冷,甚至比京里還要高十幾度,恰是攝氏十三四度的樣子,雪花隨飄隨融,只是因了這地兒的海拔怕是才有了雪花,落下來,就消失了,因而人們的所有活動還是照舊,那點兒雪反倒潤了空氣,沒有高原反應,一切都很舒服。
慢慢的,慢慢的,唐堯的神色平靜了下來,走了約莫有半個小時,入目的皆是神態安詳的人,再是凶神惡煞的人,在這裡也是安靜的,連心臟跳動的節奏也是舒緩的。唐堯深吸了口氣,往後看去,身後的朝拜者依舊用身體和上蒼說話,三步一叩首,皆是虔誠的,至誠之心朝拜所信之信。
放慢了腳步,和身邊一位信徒說話,言談間,唐堯知道這原是等身長頭,這原是教徒們虔誠的拜佛儀式,膝蓋手佩著護具,前身掛一毛皮衣物,不懼千辛萬苦,從家鄉出發,三步一叩地向聖地拉薩進發,只是祈求佛祖能感念其誠心佑其或家人或朋友平安康健。
唐堯從來不相信佛祖,他只相信自己。可是在這裡,他寧願相信是有佛祖的,佛祖能否佑他的心事,雖不是從家鄉出發,但是他希望佛祖也能在千里之外起到一點作用,佑那個時常看看佛經時常指著唐卡上的佛像說漂亮的姑娘平安。
於是就那麼直挺挺的,沒有任何護具,唐堯雙膝著地,和著眾位虔誠的信徒,一道叩首,一道跪地,然後一道起身。
等身長頭是有一定的講究的,唐堯不會,但是看了一路,他也就會了。兩手下垂,比正規軍人還標準的立正姿勢,這就預示著要開始做那虔誠之舉了。別個信徒口中念念有詞,唐堯靜心想了想,然後也想了念詞。人家多為誦「唵嘛呢叭咪哄」這「六字真言」,相當於漢族佛教徒常誦的「南無阿彌陀佛」這類的誦語,一邊雙手合十,高舉過頭,然後行一步;雙手繼續合十,移至面前,再行一步;雙手合十移至胸前,邁第三步時,雙手從胸前移開,與地面平行前伸,掌心朝下俯地,膝蓋先著地,然後全身匍匐著地,額頭輕叩地面。這樣,三步一叩的等身長頭的一個周期才算結束,然後再站起,以此往復,步步趨往心中的聖地――拉薩。所有的動作,唐堯有樣學樣,每個動作都是由心發出的,因而每個動作都做的認真。
眾人都是有念詞的,只唐堯沒有,唐堯的念詞在心裡,帶著所有希望,他雙手合十,修長的脖頸虔誠的彎著,然後昂藏的身軀貼地,絲毫不覺得委屈,也絲毫不覺的身體又哪裡疼,這個時候他顧不上自己,所有的心神都放在祈求上。
周圍都安靜了,唐堯看不見來來往往遊客詫異的眼神,那麼個周身泛著貴氣的年輕人,帶著那麼虔誠的表情三步一叩首,沒有任何護具,一步一步,慢慢的,終是到了布達拉宮。
這個時候的唐堯,若是叫關心的人看見,定要心疼死。骨節分民的手已經看不出原本的樣子,十根手指,皆是皮開肉綻的樣子,手背因了不停地拍地已經浮腫。膝蓋上原本蔽體的布料早就磨破,露出來的血淋淋的髕骨恁的赫人。嘴唇乾裂的一點血色都沒有了,臉色蠟黃蠟黃,一千多個等身長頭,起身,趴下,趴下,起身,如此了一千多遍,沒有任何護具,唐堯挪到了教徒心中的聖地。
沒吃沒喝,起起伏伏,鐵人怕也是要壞的,只唐堯還直挺挺的跪著,兩手合十立在胸前,看著他叫不出名字的佛像。
順著人流,唐堯不知道自己在哪裡,只是看見有個殿裡的佛像很多,佛像臉上眼睛裡能印出自己的影子,於是他就跪下了。大大小小的佛像環繞著這個年輕人,屏氣行了跪拜大禮之後,唐堯復抬頭,帶了所有的希望看著佛像,輕聲念了句,不甚清楚,但是隱約可見「保佑她」,像是等著佛祖給他一個答覆,看著佛祖的眉眼,看著佛祖額頭的紅點,天旋地轉,紅點中心模糊顯現女兒像,唐堯瞬間倒地,沒了聲音。
何時唐堯潦倒卑微如此,從來都是掌握別人命運的人,這會兒寄希望於不存在的東西,還虔誠至此。唐家人沒有這麼卑微過,也沒有這麼無力過,唐堯無計可施,家國不容他的私、欲,他做不來去找那個像是才剛剛在他懷裡的小姑娘。可是睜眼閉眼皆是那張臉蛋,他那麼努力的想要撇開一切,但是密切和王家接觸的事兒他依舊能看見,他也依舊能想起竇蕘是多麼無辜的被唐家硬拉進來。原本她可以有一個平靜的人生的,或許碰不見他,然後在某個地方照例生兒育女幸福的過完一生,那樣的小人,哪個男人都該放在手心裡疼著寵著的,她定是不會有這樣的顛沛流離和不安穩的人生的。
無處可說,也無計可施,沒了出口,家裡也是呆不下去,於是唐堯來到這地兒,這麼個地方,然後把自己弄成那樣讓人不忍心再看第二眼的樣子。
到底在無知無覺間,命運怎樣安排了一切,怎麼就讓那麼個男人,忽然之間找不到出口了呢。
過了也就幾分鐘的時間,這裡到處是趴在地上的人,唐堯昏迷了幾分鐘竟然沒人發現,於是睜開眼,佛祖額心的紅點兒沒了女兒像,唐堯沉默的起身,然後走出了大殿,看不見那些壁畫,也看不見那些彩雕木雕,迂迴曲折的走廊蜿蜒向上,潤了潤自己的唇蹣跚走了出去。
哪裡都是熱鬧的,哪裡也都是有小販的,沒有目的的走動間忽然聽見「唐卡」兩個字,唐堯頓足,順著聲音看過去,有兩個臉蛋紅紅的藏族女孩兒推著木質推車在向遊客兜售手工唐卡。
唐堯沉默的走過去,看著各種佛像動物色彩艷麗的展現在布帛上,原來這就是唐卡,繡在布上的大小佛像,艷麗的讓人不敢直視。
不甚標準的漢語勉強能聽懂,唐堯聽見可以現做的時候,心裡一動,「可以現做麼?」出口的聲音沙啞不成調。
兩個小姑娘雖說見過很多前來朝拜的信徒,可是這樣英俊又落寞的人還真是沒見過,小心翼翼的點了頭,然後看見這人對自己笑了一下之後皆都羞澀的也笑,紅彤彤的臉蛋上是全然的好奇和愛慕。
做成什麼樣兒的唐卡,唐堯不知道,看著兩個小姑娘給他介紹,眼光定在了一個抱在一起的佛像上,那是歡喜佛的樣子。
源於密宗「男女雙修」教義的歡喜佛,造型驚人的別樣。男者盤腿而坐,右腿彎度較大,左腿曲於右腿之內,彎度較小,女者面向男者,雙腿張開,豐潤的臀部坐在男者的左腿之上,四臂相擁,胸脯緊緊相貼,赤身裸體作交合狀,兩人交纏,被世人膜拜。
「這是什麼佛?」
「歡喜佛。」
歡喜,歡喜,心裡滾動了兩遍,「就做這個。」
唐堯不認識歡喜佛,可是男者懷裡抱著的女者小小的眉眼總是讓他能留點念想,於是指了這個。
懷裡揣著一方小小的歡喜佛布料,唐堯回來了,回來之後這人愈發沉默,行事也愈發穩重,再不見那麼慡朗的笑聲,眾人都以為唐堯成熟懂事了,只個別人擔心,可是擔心,也毫無辦法。
依舊是唐家的公子,這些時日,唐珏明漸漸把很多事情都交給唐堯,慢慢的內部很多人都在一點點的認同著這個年輕人,時光慢悠悠的過著。水一樣的時間長河,悠悠的往前流著,唐堯也在這種時日裡過了一個新年。
新年之後,容不得唐堯懈怠了,由王家引起的一系列事情終於在冰雪將將要消融的時刻徹底產生蝴蝶效應。一大批一大批的官員或悄無聲息的消失,或公開被處理,一時間,整個國家風聲鶴唳,國民每天打開消息都是哪哪兒的某某人又被查出問題,誰誰又被開除所有公職上繳所有財產。
每天看著一卷卷的錄影帶,窗簾永遠是拉著,唐堯正式接手他爸給他的第一個系統工作。不再是各地奔波秘密處理要被處理的人,或是一個人,或是全家老少,以各種形勢被處理。或者是永遠測心理承受力,保密能力,各種身體素質的檢測,那些之前的所有唐堯全不做了,現在很安靜的,唐堯只需要看所有的錄影帶,看這個世界上有些人是怎麼生活的,發出了哪些信息,去了哪裡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