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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1:31:36 作者: 銀河九天
這語氣極重,讓屋裡的空氣頓時為之凝結,剛才還在和煦三月,此時卻像是到了嚴寒酷冬一般。
不知為何,嚴旭東的臉色卻是突然間大變,他似乎是意識到什麼了,以致連坐在那裡的身形都有些不自然了。
「晚輩一定牢記老人家的教誨,片刻不敢忘記!」曾毅直感覺老人家氣勢壓人,老老實實回答了一句,便趕緊退到一邊。
「你先去忙吧!」老人家揮了揮手,剛才的駭人氣氛頓時消失,他不再理會曾毅,而是重新抽出一支煙,拿出一根火柴「哧啦」一聲劃著名。
曾毅分別向老人家和嚴旭東講了告辭的話,然後就捧著那本書走了出去。
等出門回到自己的房間,曾毅的心神慢慢冷靜下來,看著手裡的那本《張居正傳》,再回想剛才老人家講話時前後的語氣變化,曾毅突然有點明白過來了,很可能自己就是一根鼓槌,被老人家拿去敲了一記「響鼓」,他老人家剛才的話,怕是給另外一個人講的吧!
剛才書房裡除了曾毅之外,另外一人就是嚴旭東了!
在屋裡坐了有十多分鐘,曾毅就看到嚴旭東在大公子的陪同下又走了出來,在院子裡一陣寒暄之後,嚴旭東登車離去。而大公子站在原地,頗有興趣地打量著那座假山。
此時的書房裡,一道側門被人推開,翟老從後面走了出來。
「榮泰,坐吧!」之前老人家還是非常好的精神狀態,此時卻顯得有些疲憊了,他靠在椅背里,斜斜指了一下旁邊的沙發。
翟老往沙發里一坐,沉默了片刻,道:「老首長,您的意思我明白了,只是何必如此呢!」
老人家擺擺手,道:「榮泰你明白就好,穩定壓倒一切,只有政治穩定,才有改革和發展的空間!」
翟老什麼也沒有再講,今天老人家的這一出,他看得最為清楚明白,從表面看,好像是老人家在嚴旭東的面前推薦了一下曾毅,其實是老人家在自己翟榮泰的面前,推薦了一下嚴旭東。
嚴旭東是老人家比較看中的人,可這不代表嚴旭東就被所有人都看中,包括翟榮泰在內,很多人之前都只是在對嚴旭東進行觀察。
而老人家的另外一層用意,就是要借送給曾毅的那本書,再次告訴嚴旭東:「不改革,只能是死路一條!」
從剛才的情況看,嚴旭東應該是明白老人家的良苦用心了,只是翟老也有些覺得奇怪,到底曾毅回答那句話的時候,是真的福至心靈呢,還是瞎貓抓上了死耗子,這完全就是說到了老人家的用意上了。
至於老人家今天為什麼要這樣做,翟老心裡也很明白,估計跟老人家這次病重期間的生死考驗有很大的關係,有些事,還是預則立,不預則廢的。
中午吃過飯,翟老向曾毅詳細詢問了一下老人家的身體狀況,確認老人家病情大好,不會再有什麼反覆,便向老人家告辭,然後離開了這間院子,只把曾毅給丟在了這裡。
晚上曾毅去給老人家複診,病房裡只有老人家和大公子在,老人家的手裡依舊夾著一支煙。
這次沒有外人,曾毅就沒有忍住,道:「老人家,這煙還是儘量少吸吧,醫療組的劉組長頭髮都要愁白了。」
老人家便把手上的煙給掐了,很慡快地道:「那就聽你的,今天不吸了!」
曾毅心裡直道無奈,今天不吸了,那就是明天還繼續吸,這樣的保證有什麼意義呢,曾毅拿偷換概念的老人家沒有任何辦法,只好來到床邊,先給老人家診脈複診。
老人家很配合,主動伸出了右手,等曾毅搭脈診了有半分鐘,老人家突然頗有興致地看著曾毅,道:「酸辣湯同志,既然那副字是你寫的,那你說說看,你認為我這個老傢伙做得最正確的一件事,是什麼?」
第七零九章 向上向下
曾毅診脈的手明顯滯了一下,他沒想到老人家會問自己這個問題,以曾毅的身份,並不適合來回答這個問題,尤其還是當著老人家的面來評點得失,試問誰有膽子敢這麼做?
雖然老人家問的只是做的最正確的一件事事,但同樣也不好回答,你說這件事是正確的,萬一又解釋不通,就很可能會被老人家誤解為其它事情是不正確的。
旁邊的大公子也是有點意外,不曉得父親是出於一種什麼態度,去問曾毅這個問題的,難道只是因為曾毅寫了那副「工於謀國,拙於謀身」的字嗎?
「這個……」曾毅遲疑了一下,為難道:「這個問題由我來回答,似乎不合適吧。」
老人家道:「有什麼不合適的?天下之事,天下人論,唯一的區別,無非是人前與人後罷了。」
曾毅就知道無法推辭了,這個問題自己必須得回答,老人家說話很直接,也很有水平,你要是再推辭的話,那麼你就成了那個在背後議論是非的小人,能在人後議論,卻不敢再人前直言,未免顯得太不磊落了吧!誰敢說自己沒有在背後私下議論過老人家的得失?就算不跟其他人討論,那至少心裡也會有個評判吧?
大公子就看著曾毅,想聽一聽曾毅要怎麼來回答這個問題。
這個問題,大公子自己其實也曾在心裡掂量過很多次,但至今都沒有一個準確的答案。父親這輩子做過的事情實在太多了,如果非要給出一個答案的話,大公子認為首先肯定會是堅持改革了,沒有改革開放,就沒有今天的景氣局面;其次要說最正確的,那應該要屬撥亂反正了吧。
曾毅只好收回自己的右手,在這種情況下,他根本無法靜心去診脈了。
坐在那裡思索了半天,曾毅心裡有了答案,他以無比肯定的語氣說道:「如果非讓我來擇的話,我覺得老人家做得最正確的一件事,應該是打破了領導人終身制吧!」
此話一出,大公子的眼底就露出些許詫異的神色,在他看來,要論自己父親做得最正確的事情,曾毅說的這件事怕是都很難排到前五吧,或許連前七前八都困難呢。
不過,老人家卻是非常讚許地頷了頷首,同時嘴角微微向左上角一提。
這個動作讓大公子感到很意外,他對自己父親的習慣動作太了解了,這樣的動作就表示父親對於曾毅的回答非但是真讚許,而且是完全贊同的。
大公子不著痕跡地瞥了曾毅一眼,心裡有些疑惑,難道自己竟然還沒有曾毅真正了解父親的心意嗎?為什麼父親會贊同曾毅的這個回答呢?
老人家側了側身子,微微耷拉著眼皮,道:「那你說說看,為什麼要選這件事?」
曾毅遲疑了一下,還是鼓足勇氣道:「我想,古今中外,不管是誰來擔任一個國家的最高領導人,都不會是想帶領自己的人民去過更差的生活,只是到了一定的位置上,很多事情就身不由己了。」
大公子把曾毅的話細細一琢磨,就明白了曾毅的潛台詞,別說是至高無上的領導人,就是地方上的那些一把手,有時候明明就是做錯了事情,但為了自己的體面,也要硬著脖子繼續地錯下去,如果這個領導是終身制的,那麼錯誤就會一直延續下去,最後成為名副其實的皇帝新衣,誰都知道行不通,但就是沒人說是錯的。
如果從這個角度看,領導人的定期更替制度,未嘗不是一種很好的定期糾錯糾偏機制,後一任為了樹立自己的威信、為了爭取支持,必然會對前一任的失誤決策做出一定程度的調整。
大公子心裡想起了老人家他常講的一句話:要防右,更要防左。這種領導人的定期更替制度,何嘗不是從制度上解決了這個難題呢。
要從這一點去理解的話,曾毅的選擇能夠切合他老人家的心意,也就不難理解了。
這並不是大公子的格局和見識就不如曾毅,只是看問題的角度不同罷了,不管是誰,如果面對老人家的這個問題,都會按照一種慣性思維,去找影響最大、收益人群最多的事情來講了,按照大家的理解,最大最好的,應該就是最正確的了。
只是曾毅偏偏就從另外一個角度去看問題了。
想著曾毅的回答,大公子不禁有幾分慚愧,自己到底還是把父親的器量看小了,自己的選擇,只是在找父親最大的功勞;而父親之所以讚許曾毅的回答,是因為父親心裡半點就不存自己的那些功勞,他想的只是能為國家的將來做些什麼,正如曾毅的那副字:「工於謀國,拙於謀身」。
或許,沒有比曾毅這個回答更好的答案了吧!
老人家似乎也沒有料到曾毅的回答會是這個,他微微把身體靠高了一點,問道:「酸辣湯同志,你現在是什麼級別,什麼職務?」
大公子目光一閃,自己父親可從來都沒有問過這種問題,而且還問得這麼直接,他看著曾毅,心裡的感覺有點複雜,也不知道這算不算是曾毅的福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