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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0:46:47 作者: 七星荔枝肉
這個娃生下來,連身上的血都沒擦乾淨,就被鄭偉紅扔到荒山里去了。
骨肉連心,等她知道的時候,不顧剛生產完的虛弱,錢小妹走了一個多小時的山路,終於找到這個娃子。
早就被野狗啃光了。
連骨架子都缺了好些根。
錢小妹用手挖了一個坑,把它埋了。
這是她這輩子最不願回憶的事情。
年老的錢小妹沒有當時剛生產完之後的憐惜和勇氣,看到這攤骨血,嚇得連滾帶爬的跑開。
更或者是因為,那在她耳朵邊上,一直不停止的嬰兒哭聲。
錢小妹一路狂奔,但耳邊嬰兒哭聲卻越來越盛,數量也好像越來越多,密密麻麻,層層疊疊,錢小妹手腳揮舞,表情扭曲,似乎想將這些纏人的哭聲趕跑。
她一直跑。
然後看到了熟悉的道路,熟悉的風景,熟悉的村莊,熟悉的房子。
一棟屋外圍著籬笆,用泥、木材和葦草搭建成的破屋。
錢小妹想都沒想,埋頭衝進屋裡,又破又舊的木柴門「砰」地一聲關上,外頭的陽光從木柴門的縫隙里,照進房間,卻沒有半點兒溫度,冰冷又陰森。
「臭婆娘!肚皮不爭氣,盡生賠錢貨!」
「抽她,把家法拿出來抽她!」
「不許吃飯,今天不許吃飯!」
「……」
在木柴門關上的那一刻,如海潮般的嬰兒哭泣聲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尖刻的、粗野的,不屑的謾罵聲。
這聲音太熟悉了。
有來自她的丈夫,來自她的妯娌,來自她的婆婆……
整整五年,她每一天都處在無數惡意的罵聲下,直到她的第一個兒子出生。
她怎麼能不愛這個兒子,他將她帶出深淵。
為什麼?!
為什麼她會重新回到這裡?!
一個陰森的黑影靠近錢小妹,她的腦袋被狠狠踹了一腳。
黑影看清不輕模樣,渾身上下散發出可怖的惡意。
第二個黑影出現在她身邊,舉著手臂粗的木棍,扎紮實實地抽打她的身體。
錢小妹這十多年,在外頭做這人口販賣的黑心買賣,手中也積攢了不少錢,日子過得好了,便再也沒有嘗到這挨揍的滋味。
她嚎啕大叫,感覺身子的骨頭都要碎了,肉被打得「砰砰砰」亂響,痛得心肝肺都疼得不行。
她以為這一通亂揍,也持續不長,但是她自己不知被打了多久,身上依然硬生生承受著絲毫沒有丁點減少的疼痛。
錢小妹覺得自己已經被打得幾日幾夜那麼漫長,才漸漸感覺不到繼續落下的拳頭和棍棒。
普通人當然不能持續長時間承受這麼長時間的毆打,但錢小妹並不知道,自己根本不在現實世界,她所承受的,只是還未生來兒子前幾年,在婆家經歷的痛苦的回憶演化而成的噩夢夢境。
大腦有著奇妙的處理信息的方式。人有時候會感覺到,自己在夢中度過了很長很長時間,等醒來的時候,也許還沒過去十五分鐘。
所謂黃粱一夢,也就是這樣。
但食用了地獄噩夢花的錢小妹,卻沒有黃粱夢的幸福幻想,而是在夢中以無比真實的感覺,重溫自己一生中最可怕的歲月。
不,比當時更為可怕。
當初受到毆打,不過是一通老拳,一頓老棍,到底婆家要她做牛做馬,生兒育女,不會真每時每刻不停的打她。
而來自地獄花的夢境,則將這些經歷,匯聚在一起,不斷讓她感受。
太痛苦了。
錢小妹恨不得暈過去。
可惜,她現在在地獄花的噩夢夢境中,地獄曼陀羅噩夢花的特殊效果,只會讓她清晰的感受每一次被擊打帶來的痛苦,而沒有半點緩解。
現實的時間過去兩個小時,錢小妹在夢境中卻已經過了好幾年。
最初她還試圖抗爭,等到她發現自己無論怎麼奔跑逃竄,都無法躲避黑影的攻擊,她便失去了逃避的勇氣,抱頭蜷縮,任人毆打。
一個人,被人連續痛毆幾年的時間,數千個日夜,會是什麼樣的痛苦呢?
而這數年時間,她不能昏迷,不能麻木,肉體和精神同時受到折磨。
沒有人能與她感同身受。
錢小妹是第一個在夢境中被暴打數年的可憐蟲。
等到她從無邊噩夢中醒來,目光麻木地看著簡單的審訊室,神態和睡前完全是兩個狀態。
別人睡了一覺,精神振作,她睡了一覺,反而一下子蒼老了好幾歲,身體的精氣神仿佛都被抽乾了似得,眼中透著死灰,抱著椅子的扶手,全身哆嗦,蜷成一團,一點兒也不敢有任何大動作。
很快,審訊室外的刑警發現錢小妹醒來,齊欣然霍然推開門,滿臉肅色,不滿地盯著這位年老的犯罪嫌疑人,沒有半點同情,硬邦邦地例行問話:「錢小妹,坦白從寬,抗拒從嚴,這樣一覺睡得舒服吧?你現在該招供了吧?」
這位正直的女刑警,可不知道這老太婆在這兩個小時的時間裡,經歷了何其可怕的痛苦,她正惱火這些犯罪嫌疑人油滑,半天也探不出口風。
說實話,她問詢錢小妹的時候,自己內心也沒有抱多大期望。
要知道,自從進了這裡,這位老太婆表現比那幾個年輕人都更為鎮定難纏,還經常倚老賣老,動輒發出抗議,說他們虐待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