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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0:40:02 作者: 齊橙
改革開放以後,海東省的很多地方都出現了私人買斷社隊企業的事情,阮福根與公社友好協商之後,以10萬元的一次性買斷價格,買下了農機廠的產權,並更名為全福機械廠。全福機械廠在名義上仍然是公社的產業,但這只是為了規避國家政策,在事實上,這就是一家徹頭徹尾的私營企業,所有的經營活動都是由阮福根一個人說了算的。
有了自己的企業之後,阮福根那顆不安分的心便跳得更厲害了。他聘請自己的師傅當了廠里的副廠長,主抓生產活動,自己則當起了專職業務員,一年有200多天都不著家,天南地北地攬業務。
因為只是一家私營企業,全福機械廠很難有什麼穩定的業務方向,阮福根能夠做的,就是不管什麼東西,揀到籃子裡都是菜。軸承、閥門、鋼結構甚至壓力容器等,他都敢往自己的廠子裡攬。也虧了他那位師傅是個全才,憑著幾十名水平參差不齊的工人,加上一些簡陋的設備,他們居然做下了不少大活,讓許多原來對他們將信將疑的客戶都不得不豎起大拇指,感慨他們一家社隊企業能有這樣的本事。
從75年至今,七年時間過去了。阮福根已經有了300多萬元的身家,在今天這個萬元戶都值得登報紙吹噓一下的年代裡,他絕對算一個超級富翁了。如果只是想過上錦衣玉食的日子,他早就可以收手不干,或者至少不用幹得這麼辛苦。但阮福根卻並不滿足,他的財產越多,目標就變得越大。他希望自己能夠做成一番大事業,至少要讓諸如馬偉祥、程元定這樣的大型國企領導也能夠平等地稱他一句「老阮」,不會拒絕自己與他們同桌喝酒聊天。
正是因為這樣的雄心作祟,在聽完董岩介紹的大化肥設備招標情況之後,阮福根就無法擺脫插足此事的念頭了。就在剛才這一會,他不止一百次地警告自己:這不是他這種農民企業家能夠參與的事情,還是儘早放棄這種不切實際的想法吧。可是,無論他如何給自己潑冷水,心裡那棵幼苗還是在如蔓條一般地瘋狂滋長。
這是一個機會!
如果抓住這個機會,我就能夠和那些大企業平起平坐了!
阮福根激動地想到。
上級部門在進行設備招標,而能夠承接這些設備的企業卻在與上級部門較勁。如果在這個時候,自己站出來,自告奮勇地為上級部門分擔一部分壓力,那麼上級部門會如何看待自己呢?再如果在一年之後,自己能夠交出合格的產品,贏得日本人的認可,那麼日後自己再出去攬業務的時候,這個案例不就可以成為一塊金字招牌嗎?
你說我是小企業,是社隊企業,試問,有哪家小企業能夠承接進口大化肥成套設備的分包任務?哪家小企業出的產品能夠得到日本人發的證書?
想到自己沒準有機會和國家部委的官員談話,自己還能夠與日本人交流,未來辦公室里能夠掛上幾張自己與這些人合影的照片,阮福根只覺得渾身燥熱,恨不得馬上就跑到那個什麼重裝辦去,信誓旦旦地把業務拿下來。
「同志,你找誰啊?」
次日上午,在位於永新胡同的重裝辦院子裡,劉燕萍攔住了正怯生生左顧右盼的阮福根,向他發問道。
重裝辦的規模不大,羅翔飛拒絕了劉燕萍要招募一名看門老頭的建議,把重裝辦辦成了一個外人可以隨便出入的開放場所。其實在當下京城的外來人口很少,基本不用擔心有什么小偷小摸會趁虛而入。能夠到重裝辦來辦事的,都是有點來頭的人,設置一個門衛完全就是多餘的。
阮福根找到重裝辦門口的時候,也是吃了一驚,總覺得門口沒有一個把門的人顯得不那么正式。他壯著膽子進了院子,正想找人問問,正好遇上劉燕萍從辦公室出來,向他發出了懷疑的盤問。
「領導,我是來投標的。」阮福根本能地露出謙恭的笑容,手下意識地往兜里伸,打算掏煙,又想到眼前這位領導是女性,估計不會抽菸,這才沒把煙盒拿出來。
「投票?」劉燕萍直接就聽岔了,「投什麼票,你不會是要去區工會吧?」
「不是不是,我是聽人說,你們這個重裝辦正在招標,我是來招標的。」阮福根拼命地想把普通話說得更準確一些,無奈舌頭就是轉不過來。
劉燕萍倒是勉強聽懂了,畢竟大化肥設備招標的事情,她也是知道的。她看了看阮福根這一身農民企業家的典型打扮,皺了皺眉頭,說道:「你是哪個單位的,是什麼職務,你們單位想投什麼標?對了,你是聽誰說的?」
這一串問題出來,阮福根忍不住有些慌了。照理說,他做了這麼多年的業務,與人打交道是完全沒有問題的。但有生以來,他哪進過這麼大的單位,門口那塊牌子上面赫然寫著「國家重大裝備辦公室」的字樣,能夠掛「國家」二字作為頭銜的單位,那得比會安地區行署高到不知道哪裡去了。
「我我我,我是海東省會安地區會安化工機械廠的,我是個……業務科長。」阮福根迅速地給自己安上了一個頭銜。他知道自己的全福機械廠身份不夠,估計一說出來就會被眼前這位女領導趕出門去,會安化工機械廠的名頭雖然也不怎麼樣,好歹也是地區裡的重點企業,勉強能夠說得過去的。
「會安?這是個什麼地方?」劉燕萍嘟囔了一句,正欲再問幾句什麼,只見人影一閃,馮嘯辰從綜合處走了出來,劉燕萍趕緊喊了他一句,笑吟吟地說道:「小馮,你出來得正好,這裡有一位海東來的業務科長,說是來投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