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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06:42:35 作者: 南川南
    他把它扔下,轉身打開門,走了幾百米來到一個便利小店,重新買了一個普通的打火機,為防意外,他甚至還要了幾盒火柴,跌跌撞撞地走回家,鎖好門,重新將毯子裹在身上,點燃打火機。

    劣質的打火機釋放的火苗並不遜色。橘黃色的火舌猙獰地吐出老長,景馳盯著這囂張的火焰,在那裡面竟然看到一個小小的法小藍的影像,他伸手一抓,火焰撩到手掌,痛得他清醒了一小會兒。

    他看著這些畫發了一會兒呆,又想起做過的那個夢,想起他那總是對他嚴厲的父親,還有溫柔的哈爾,怔忪了好半天。

    良久,他兀自笑了起來,多想那些做什麼?

    他等不下去了。

    景馳重新點燃打火機,乾脆地將它扔到毯子上,一小簇火苗頃刻間蔓延出一大片火焰,貪婪地吞噬著被酒打濕的毯子,以及他畫的那寫畫,紙張燃燒,發黃捲曲,濃黑的煙霧漸漸瀰漫,他被嗆得咳嗽,有火苗已經纏繞上他的褲子,炙熱的舌頭撕扯他的皮膚和肌肉。

    景馳悶哼了一聲。他固執地選擇這種方式追隨法小藍,是因為他當時沒能保護好她,他當時甚至都不知道。

    他抱緊了手裡法小藍給他的畫,蜷曲起身體,壓抑下身體裡自動湧出的求生本能,心裡痛苦地呼喊著----

    來啊!燒得再猛烈一點啊!把這裡都燒起來,用火焰把我裹起來啊!

    火勢從毯子,蔓延到圖畫紙,即將舔上沙發的時候,景馳乾裂熾熱的皮膚卻突然感到了幾點涼意,抬頭一看,居然是煙霧傳感器。

    傳感器觸動了自動消防裝置,客廳里的幾個灑水器開始噴水,景馳也聽到外面有人在打電話報警。

    或許是他的身份特殊,或許是他這裡本來就離消防隊不遠,總之,消防員破門而入的時候,地板上只剩下一攤還在燃燒的焦黑物體,而灑水器依然在孜孜不倦地灑水。

    張開急匆匆趕來,只知道這裡發生了火災,一看地上頓時就腳軟了,跪在地上就開始哭:「我的小馬駒啊,你這個大傻子,你瘋了就進二院你說你這是干----」

    張開正哭著,突然看到臥室門開了,一個人從裡面走了出來,立時見了鬼一般沒了聲音。

    景馳從臥室走了出來。他從腳到頭的皮膚,每一寸都焦黑皸裂了,兩條腿上有的地方已經大塊脫皮,露出之下血淋淋的肌肉組織,他的褲子和衣服也被燒化了緊貼在身上,頭髮和眉毛都已經全被燒沒了。

    他看起來的樣子就像是一個浴火的和尚。

    「……景、景馳?!」

    景馳看了張開一眼。

    救護車也已經趕到,景馳順從地躺下,被他們抬上救護車。張開回頭看了看現場,雖然火已經撲滅了,但這裡所有東西都或者都變成了灰燼,或者都泡了湯,張開依然覺得心有餘悸。他又去景馳的臥室看了看,發現有一個東西被放在桌上。

    那是景馳的肖像畫,是他在病中依然掙扎著為法小藍創造了奇蹟的那張。

    張開記得,他說那是法小藍給他的禮物,所以要掛在客廳最顯眼的地方。

    這幅畫畫框的玻璃已經炸裂,紙張也染上了些許水跡,這幅畫的旁邊還放著一張干毛巾,顯然是剛被仔細擦拭過。

    他突然之間,竟然淚如雨下,「……小藍老師,你冥冥之中救了景馳一命啊……」

    在景馳聽到報警後,他就知道過不了多久火就會被撲滅,他也不會如願。法小藍送他的那幅初見的畫,已經被火焰唾沫,變成了一團焦黑。

    景馳低頭看了看懷裡的這一幅,裝裱的玻璃已經開始碎裂,不斷灑下的水和蔓延的火苗很快就會吞噬掉這一幅。

    他迎著火光,打算最後再看一眼,卻看到畫裡的自己,那是發誓要為法小藍創造奇蹟的自己。

    他忍著劇痛,將身上著了火的褲子布料,連帶著皮肉一起扯下來,一瘸一拐地抱著這唯一倖存的畫往沒有被波及到的臥室里去。

    他拿了乾燥的毛巾,仔細擦拭那副畫上,藍兒描繪他的一筆一畫。

    眼淚順著乾裂的臉部皮膚滑下,淚水裡的鹽分,清晰地勾勒出痛苦的軌跡有多長。

    死,未必簡單,但活著卻一定是艱難的。

    景馳看到了那張他藏起來不敢在人前展示的和法小藍的合照,也看到了那座他和法小藍一起合作拿到的獎盃。

    他要在全世界面前正大光明地宣布,法小藍是他景馳唯一深愛的妻。

    他,要為此而活!

    景馳自焚住進醫院的時候,距離那次國際比賽已經只剩一個多月。他全身皮膚被中度燒傷,小腿更因為自己的魯莽舉動受傷慘重,醫生說他要接受半年的細心調理才能恢復,但景馳說最多給他二十天,之後他就一定不會再住院,他要去參加比賽。

    張開急得直罵景馳:「你看看你現在這個木乃伊的樣子!什麼比賽也比不上現在的恢復重要!你現在連下床走路都不能你知道嗎?!你要是不聽話,再作死,我就跟你絕交!」

    景馳默默地聽他罵完,動了動手指,「我的手指還能動,你能把我的設計本和筆拿來嗎?」

    張開眼睛一瞪:「你到底有沒有聽我說話!?」

    景馳只是靜靜地看著他。

    張開:「我和你說真格的,我今天要是去幫你拿了,我名字就倒過來念!」

    景馳:「……」

    張開:「……喂,你怎麼不說了?」

    景馳:「我心口疼。被氣的。」

    張開:「……我去拿!我去拿還不行嗎!真是服了你了!」

    景馳住院的那段時間,除開接受治療,就是構思創作。這次他不準備用之前的那一套設計,他要重新來過。

    肖兮兮來看過他,說外婆在他們那裡一切都還好,他住院的事她沒有告訴她,怕她難過。

    「你這次,是因為小藍嗎?」肖兮兮問。

    景馳動了下眼睛,「嗯。」

    「你這樣----」

    「已經不會再這樣了。」景馳看著肖兮兮,嘴角動了動,試圖扯出一個笑容,「我還有重要的事情要做,我和藍兒沒有到此結束。」

    肖兮兮看他雙眼澄淨,知道他暫時解開了心結,就輕嘆了一聲,道:「其實……小藍她心裡也是有你的。」

    景馳表情微動,神情很是吃驚。

    他一直以為,法小藍對他的情意沒有察覺,也沒有回應。

    第56章 涅槃之痛

    「起初,她答應陳默磊那惡棍,說要做他的戀人,是為了你不被你媽媽和哥哥帶回去。她說你不喜歡那裡,她說你該是一棵高聳入雲的樺樹,要自由自在地生長。」

    景馳被繃帶纏滿的面部沒有多少表情的餘裕,但他胸腔里那顆平靜下來的心又突然狂熱起來,因為藍兒對他的期許。

    「你送她的那個音樂盒,她也很喜歡,放在臥室里經常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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