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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06:42:35 作者: 南川南
一時間,所有人都手忙腳亂,現場很快被戒嚴,法小藍的靈堂只能轉移到一個賓館裡,而且沒了骨灰。
肖兮兮和方歡作為法小藍的摯友,權且擔當了家屬的責任,守在兩邊。
來弔唁的人有聖蒂斯的學生,老師,有法小藍以前的同學,朋友,和老師。
陳老師在妻子的攙扶下,到靈前鞠了一躬,看著那張依照看了許久,才又對肖兮兮和方歡點點頭,看向跪坐在一邊不言不語的景馳。
景馳沒有身份立場跪在那裡,但他就是執拗地跪在那裡,他不知道怎麼解釋,就乾脆不言不語。
陳老師看到他,就想起一年前法小藍帶著他上門的時候,一時間悲從中來老淚縱橫。
景馳對他鞠了一躬,道:「節哀順變。」
他像是站在外人的角度安慰陳老師,又像是另一個自己在對自己說。
陳老師拍了拍他的肩,緩緩地離開了。
三天後,他們還是沒能拿到法小藍的骨灰,陳默磊從十樓跳下,落到花園裡摔斷了腿,但人畢竟還活著。
不久,宣判結果也下來了。涉事的兩名同夥被革職查辦,陳默磊數罪併罰,但法小藍死時,他有不在場證明,最後也只判了二十年有期徒刑緩期執行。
但無論怎麼說,他這輩子的人生已經完了。
到最後,法小藍只有空空一座墓碑,墓碑是用漢白玉雕的。樹立墓碑的那天,景馳躺在醫院裡沒能到場。
之後,他再到法小藍墓碑前時,一切都如幻夢一般,太不真實。
景馳無論如何,也不肯相信藍兒就這樣離他而去了。
他傻氣地覺得,藍兒就像一顆花的種子那樣,會從土裡再長出來的。
肖兮兮告訴他,法小藍最喜歡的花是雛jú。於是那以後每年六月的最後一天,他都會到法小藍的墓碑那裡,在墓碑的一周灑下一圈雛jú的種子。
他想,第二年開花的時候,藍兒就會再出現了。
哈爾勸說過景馳和他回去,但景馳拒絕了,他說他和藍兒的三年之約還沒完,等完了再說。
他沒有告訴哈爾的是,等這三年之約一滿,等他們的師生協議完結,他就要親手給這塊墓碑再刻上四個字----
景馳之妻。
這是他沒來得及給出口的承諾,卻是他一輩子不變的誓言。
景馳照樣回到學校上課,參加考試。他有好長一段時間總是看到法小藍的影子。
上課的時候,法小藍從他對面的走廊上經過;
跑步的時候,法小藍在遠處的高台上遠望著他;
考試的時候,法小藍似乎坐在他後面,偶爾還能聽到她輕聲喚他名字。
回到家後,景馳丟下書包,倒在沙發上。
他在沙發上時,法小藍在看他做的讀書筆記;
他畫畫時,法小藍在他身後看他畫,還給他端熱可可;
他閉上眼睛睡覺了,法小藍就退到客廳,在他記得的那張桌上睡覺。
每一次,他感覺到她的時候,都會立刻站起來,去這些地方找她。但她就像煙霧一樣,倏然散去,無跡可尋,仿佛剛才的一切都是幻覺。
藍兒從沒來過他的夢裡。他有的時候會滿懷信心相信藍兒總會再出現,但有的時候又會絕望到哭泣,說不出的空虛和害怕席捲著他----這個城市那麼大,這個國家那麼大,這個星球和宇宙如此之大,可這裡只剩下他一個。
藍兒無處不在,卻又遍尋不著。
後來,在張開的引領下,景馳中年關於找到見到藍兒的方法。他學會了喝酒,學會了抽菸,這些創造的幻覺能夠稍微麻痹自己的痛感,也能在那些朦朧的、扭曲的煙霧之中,看到藍兒向她款款走來,但她總是微微皺著眉,不像以前見他那樣愛笑。
他抽菸的厲害程度很快超過了張開,但在藍兒面前,他不抽一根煙,不喝一滴酒。張開說,景馳每次見法小藍,都是要沐浴齋戒的。
很快,一年過去。景馳換了乾淨的T恤和褲子,拿著新的雛jú花種來到法小藍的墓碑那裡,昨晚他在煙霧裡看到,法小藍像是丹麥的小美人魚那樣,坐在墓碑上,看到他來,就對他張開雙臂,讓他帶她回家。
第55章 浴火之生
但清晨的薄霧散去,盛開的雛jú帶著露珠,漢白玉的墓碑依然亭亭,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景馳的心倏地一空。
他灑下新的花種,又澆了水,手指描摹過墓碑上刻的那幾個字。
「藍兒,這麼久了,你還沒休息夠嗎?」
景馳背靠著墓碑坐下,側頭看著它,就像看著他的藍兒,「我知道之前是我不懂事,不但沒幫上你的忙,反而一直和你鬧脾氣。我太傻了,我要是你,也不太喜歡搭理自己。但是啊,藍兒,我的一切都那麼糟糕,唯獨喜歡你是我生命里的亮光,要是你不再理我了,那我就真的一無是處了。」
他說到這兒,眼淚又流下來,要是其他人看到這一幕,肯定會被嚇一跳,景馳這一年變化太大了,卻獨獨在法小藍面前還是那樣單純的小馬駒。
「……所以求求你,什麼時候什麼地方都可以,來見見我吧……和我說兩句話……」
他哽咽起來,心臟的抽疼這一年一點也沒有減緩或者好轉。他快要被疼死了。
「……我覺得自己快要撐不下去了,藍兒……我想要完成我們的約定的,但我的心太疼了……我來找你好嗎?你不要生我的氣,藍兒,見了我之後你要怎樣都行,別走得太遠……」
景馳回到家的時候已經醉得厲害。
這一年裡,他一想起法小藍就畫畫,他畫了兩百多張法小藍的肖像,他把它們全都拿出來放在地上,又把法小藍以前送他的那兩幅畫取下來放好,再拿出一條毯子,把家裡珍藏的幾瓶「惡魔之泉」伏特加和格瑞那達朗姆酒一滴不剩地全澆在上面。
這些烈酒還是張開托人弄來送給他的,因為酒精度太高,「惡魔之泉」帶來的那種奇幻感覺又過於危險,都是有價無市的貨,但那段時間景馳醉生夢死的樣子,確實讓人看得心裡難受,張開才忍痛割愛,再三提醒他每次只能喝一點點。
景馳滿意地看了看自己的「陪葬品」,趔趄了一下,咚的躺在地上,把自己畫的法小藍抱在胸前,嘿嘿嘿的笑了一會兒。
「藍兒,我就來找你了。你可千萬要等我。」
他說完,就把那條被酒液浸透的毯子往身上一蓋,掏出Zippo的windproof lighter打火機----這還是他爸爸給他的成人禮----打出了一簇美麗的小火苗,隨手往身上一扔,就打算這麼迎接死神的降臨。
隔了一會兒,景馳也沒等到死神,他感覺不對勁,頭暈眼花地爬起來,才發現自己剛才隨手一扔沒掌握好力度,沒把打火機扔到身上,反而丟到了旁邊的廣口花瓶里。
裡面的花早就枯萎,大半瓶略帶昏黃的水,泡著那個昂貴的打火機。
景馳呆呆地看了一會兒,走過去將它撈出來,這款打火機防風,卻並不防水,現在只能冒出些零星火花,像是在嘲笑景馳魯莽的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