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頁

2023-09-25 06:42:35 作者: 南川南
    「這是什麼?」

    「這是、這是一首詩……」女孩的聲音微弱,像蚊子似的發著抖。

    景馳眉頭皺得更深,有些搞不清這個女孩到底是懦弱還是倔強,但不喜歡她的糾纏,就伸著兩指將信封接過來,「你可以走了」。

    女孩抬頭惶恐地看他一眼,同手同腳地跑走了。

    景馳才將信封撕開一個小口,撲鼻的香水味就沖了出來,熏得他下一秒就把信封丟進垃圾桶。

    這時眼角餘光一閃,似乎看到法小藍的身影一晃而過,他正打算追上去,背後一個囂張的聲音就大吼了一聲:

    「景馳!」

    楊一唯怒氣沖沖地走過來,戳著他胸口咄咄逼人:「景馳同學!」

    「作為班長,我有責任提醒你,現在是什麼時間?!」

    「剛校長----」

    「我不聽理由!以為自習時間就可以隨意出來閒逛嗎?!以為你長得不錯就每個人都買你的帳嗎?!以為你是天才不用學習也能拿高分嗎?!拜託你!別再拖我們班後腿了!」

    景馳啞口無言。他想著一個問題,他哪裡惹到這個女生了嗎?還有,她叫什麼來著?

    楊一唯把他按到牆壁上才算完,氣呼呼地轉身回教室,剛才顧雲幫她轉交的情書居然被景馳轉身就丟進垃圾桶了,她怎麼能不生氣!

    五六個女生尾隨其後,還不免用或嫌棄或同情的目光瞟景馳一眼,末尾是那個馬尾辮女孩。

    只有她,一絲不苟地對景馳點了一下頭才走。

    這都什麼情況?景馳無語地想。

    隨即精神一振,跑過去的時候,樓梯上已經空無一人,並沒有法小藍的影子。

    只是他的桌面上,多了一張照片,還有一封簡短的回信。

    這張照片是一片瀑布邊的森林,一棵高大的喬木,從根部到腰部以上,都爬滿了翠綠的苔蘚,但它依然筆直聳入雲天,仰視的角度更能看出這棵樹原本的斑駁不堪,卻也越顯它的偉大。

    那張紙的上半部分是他寫的那首小詩,下半寫著一行娟秀的字跡:

    「悲壯亦是一種美,但身為老師,我盼你幸福。照片是旅行所見,與你共勉。」

    景馳突然就笑了。

    法小藍回到辦公室,同室的周老師問:「你回了信了?」

    法小藍點點頭:「回了,謝謝周老師。」

    「說起來那個學生長得真帥呢,又這麼可愛,當他的老師一定很開心吧,至少有眼福啊。」

    法小藍笑了笑,沒有說話。

    景馳寫的那首詩還刻在她腦海里:

    我之死

    那是一片耀眼,那是太陽之光。那也或是我,光亮的一面。

    但我知道,我是墨綠的,我是苔蘚。

    我懼惡陽光,不如提刀一劍。

    這算是一種……自我放逐嗎?

    知道自己可以有更好的未來,卻因為某些原因放棄抵達,甚至甘願沉浸在這灰暗的世界裡,只做一片苔蘚。人會有許多種悲哀, 精煉概括為「求而不得」,但連「求」都拒絕了斬斷了,該是經歷過何種遭遇?

    法小藍不得而知。但她的心,卻為這個名叫景馳的少年,為他陽光的外貌和爬上青苔的心而憂慮。

    如果有可能,她想要為他做一點事情----這個想法,不知何時已在她心底萌芽。

    景馳回到房間,將那首詩和法小藍的那句話一起夾進自己最喜歡的一本書中,又把那張照片釘在自己書桌前的一塊軟木留言牆上,這樣,他一抬頭就能看到那棵樹,看到它茂密的樹葉fèng隙間漏下千萬縷明亮的光線。

    他的唇角不自覺地上揚,眼神也變得溫柔。

    幾乎是一轉眼,第一次月考也結束了。張開臨時抱了佛腳,成績稍有好轉,但景馳卻如同頑石,分數依然在那裡,名次反倒稍微往下滑了幾名。

    張老師再也坐不住了。

    再次和景馳談話後,看見他還是那種溫開水的姿態,她就更加堅定了此人難以救藥的態度,她思考之後找了校長,申請給景馳安排輔導老師。

    所謂輔導老師,大致和現在理解的差不多,但在聖蒂斯學院,為了保護這些「被輔導生」的自尊,無論是老師還是學生,都不能公開議論結對的輔導學生和輔導老師。

    校長先生聽完張老師的話,調出了景馳的檔案。正如她所知道的那樣,景馳除了來自M國之外,其他信息一片空白。

    校長先生花了一點時間回憶這樣一位學生是怎麼進到聖蒂斯學院的,想了半天,他終於記起來是一位已經身居高位的同學拜託他的,當時好像說的是……某位遠親?

    校長先生十指交叉托在下巴底下,看了看屏幕上景馳那張小小的照片----這個孩子有一股傲氣。儘管被壓抑著,但他現在的眼睛還不會騙人,他太鋒芒畢露,急切地想求得證明,但那個人太難找。

    「校長先生,我也知道這讓您有些為難,但我有一個推薦人選,她完全可以擔負起這個責任。」張老師語調放得溫柔,「新來的實習教師法小藍,您還記得嗎?」

    第七章 輔導生的委託

    校長想了想,記起法小藍了。

    那個女孩來自一個無依無靠的家庭,卻有著那樣一雙分明的、不沾世故眼睛。說起來,校董會那邊也有人說要關照她來著……

    校長先生斟酌了一下,拿起電話撥下一串號碼:「喂,請幫我找一下法小藍老師。」

    法小藍最終接受了這個委託。

    她猶豫了一陣要不要告訴景馳她將輔導他的事情。一直到某個金色的周五下午,她決定在學校門口等景馳。

    這些富家子弟周末絕不會待在學校的,就算像景馳這樣來自國外的,也會在市區有一套小別墅或公寓。

    景馳單肩背著包,獨自沿著街道走,他住的公寓並不遠。

    「嗨。」

    背後傳來一個清甜的嗓音,他下意識地回頭,見法小藍不知何時出現在身邊。

    法小藍穿著一條藍白相間的連衣裙,對他說:「碼頭今晚有一場畫展,畢卡索的,想去看看嗎?」

    她的笑容乾淨又燦爛,他想不到任何理由說不。

    景馳還是第一次到這個國度,到這個城市,到這個碼頭。所以,他一路上都像是個小孩,被法小藍牽引著往前走。

    一聲靠港的汽笛將他的思緒拉回現實,他越過橋欄杆向下俯視,看見一艘油漆斑駁的輪船正緩緩向岸邊游去,模樣看起來像是一頭活了上百年的鯨魚。

    「看到那裡燈火亮著的地方了嗎?就是那裡了。」

    法小藍為他指了一下畫展的具體位置,看他迷茫的目光,她笑了笑,抓住他手指重新指了一下,「在那兒。」

    她滿心都是即將看到畫展的欣喜,沒有注意到景馳有點驚喜的神情。

    法小藍很高興招待他來看這場畫展,這場展覽只有三天,隨後這些畫作就要被運回國,今天恰好是最後一天。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