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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06:39:37 作者: 尼羅
盛國綱一直在專注窺視著他的反應,如今得了這個評語,就高興的一拍巴掌:「好!你滿意就好!」
虞幼棠沒看他,面對著前方輕聲說道:「我不滿意,難道你還能把房子拆了重建不成?」
盛國綱握住他一隻手,邁步向院內帶入:「這倒不能……」
虞幼棠橫了他一眼:「那就收起你的花言巧語!」
盛國綱一彎腰,聲音十分活潑和悅的答道:「哎,好的!」
虞幼棠隨著盛國綱穿過綠糙如茵的庭院----走到一半時他停下腳步,側過臉去放出目光,同時低低的發出了一聲:「嗯?」
他看到了一架嶄新精緻的白色鞦韆。
盛國綱快步跑過去,站在那鞦韆椅背後笑道:「幼棠,你來坐坐。」然後他彎下腰用手又摸了摸那座位,確定上面並沒有突出的釘頭等物。
虞幼棠遲疑一下,果然走了過去。
背對著盛國綱坐在了鞦韆上,虞幼棠伸開雙手抓住兩邊的鐵索。盛國綱俯身笑道:「幼棠,我來推你,你坐穩了。」
虞幼棠抬起一隻手,頭也不回的答道:「不必,我會頭暈。」
盛國綱毫不氣餒:「輕輕的,我輕輕的……」
未等他把這一句話說完,門口忽然走進一人,高聲笑著招呼道:「老盛!你這是搬過來了?」
盛國綱一見來人,立刻放開鞦韆椅背,邁步走向前去表示歡迎:「桂二先生!咱們可是好幾天都沒見著了!」
桂二先生是位細高挑的美男子,走路極快,盛國綱這廂話音未落,他那邊風馳電掣,一眨眼的功夫就疾行而來了。將手中的半根雪茄送到口中深吸一口,他噴雲吐霧的問道:「老盛,這一陣子你瞧沒瞧見老溫?」
盛國綱連連搖頭:「沒有沒有,老溫不是去昆明了麼?」
桂二先生扭頭咳嗽了一聲,而後驚訝的轉過頭來:「又去昆明了?」
盛國綱把雙手插進衣兜里,後退一步斜靠在鞦韆架上:「去了,可能都快回來了!」
桂二先生夾著那根雪茄,仿佛要嘔吐似的渾身抽搐了一下,而後用鼻子再次哼出了一聲詫異,仿佛萬萬沒有想到老溫會去昆明。
然後他微微扭頭,把目光轉向了坐在一旁的虞幼棠:「喲,這位是……」
盛國綱立刻答道:「我弟弟。」
桂二先生大幅度的一點頭,而後對著虞幼棠一笑,並且伸出一隻手去:「敝姓桂,桂如雪。」
虞幼棠和他握了握手,並沒有起身:「敝姓虞,虞幼棠。」
桂二先生望著虞幼棠,若有所思的短暫微笑了片刻,隨即又問盛國綱道:「蘇主席家裡有個局面,要不要同去消遣一下?」
盛國綱擺手笑道:「多謝邀請,不過我一會兒還要去安放家具行李,實在忙得很,就不去湊這個熱鬧了!」
桂二先生應了一聲,當即告辭。盛國綱還要和他寒暄敷衍兩句,然而他走的實在太快,糙上飛一般,倏忽間就消失不見了。
盛國綱回到虞幼棠身後,把兩隻手放在了他的肩膀上:「生意上的夥伴。一年前我和這些大爺們都搭不上話;一年後我有了錢,他們也當我是朋友了!」然後他繞過鞦韆,擠著在虞幼棠身邊坐了下來:「幼棠,你得承認,我這人真是有點兒本事!」
虞幼棠兩腳蹬在地上,自己輕輕的前後晃動了鞦韆:「要讓我對你頂禮膜拜麼?」
盛國綱立刻笑了:「那不是……我是說我有點兒本事,你跟著我,不會受委屈。」
虞幼棠扭頭看了他一眼:「我不委屈。」
隨即他扶著鐵索站了起來:「我只怕你要委屈!」
盛國綱像個受氣包似的跟著起了身,在虞幼棠發出的冷嘲熱諷中沉默的快樂著。
虞幼棠發現盛國綱是個賤種,自己越是輕侮他,他越是表現的愉快。
他很不能理解對方這種奇怪心理,不過抓住盛國綱這個特點,他倒是狠狠的泄了憤。
他吃著盛國綱的,穿著盛國綱的,隔三差五的對盛國綱又打又罵;而盛國綱對這樣的生活甘之如飴----虞幼棠那沒甚力道的拳腳落在他身上,簡直能起到催情的作用。
在人前,他是位一夜暴富的投機商人,是風光無限的盛老闆;可是回到家中關了房門,他會十分陶醉的趴伏在地,任憑虞幼棠用鞋底踩踏自己的腦袋。
他覺著自己這「病」是越來越嚴重了,不過幸好虞幼棠這一副解藥是隨時存在的。
盛國綱把虞幼棠帶進樓內,向他展示那富麗的陳設----在戰前,這些或許都算不得什麼,可現在不一樣了,現在是抗戰時期,他們是在一切物資都極度緊缺的大後方。盛國綱,在赤手空拳的做了一年多的投機生意之後,能夠憑一己之力建造出這樣一座家園,這真不啻於一個奇蹟了。
「怎麼樣?」盛國綱緊盯著虞幼棠詢問:「防空洞是在樓後面,水泥板子這麼厚,裡面有電燈和通風設備,要不要去看看?」
虞幼棠搖搖頭,而後疲憊的走到沙發前一屁股坐了下來----柔軟深陷的感覺幾乎讓他感到陌生了。
「不必。」他抬袖子擦了擦額上的虛汗:「我信你這老鼠打洞的本事。」
盛國綱笑了,彎下腰湊近了問他:「你還信我什麼?」
虞幼棠抬手拍了拍他的臉:「我不想在你身上多花一分心思,所以我什麼都信。」
盛國綱探頭在虞幼棠臉上親了一下,而後挨了一個嘴巴。心裡痒痒的捂住臉,他覺著眼下這生活真是太美好了----戰火紛飛的大時代實現了他一夜暴富的夢想;而當年那些環環相扣的仇恨又讓他在虞幼棠的小報復中得到了靈與肉的滿足。
他愛這動盪貧乏的歲月,愛自己,愛虞幼棠。他不在乎虞幼棠的思想,因為流逝的時光會滌盪掉一切附著在靈魂上的痛苦,而在不久的將來,他堅信虞幼棠將會在不知不覺間成為自己手中的一個寄生物。
一切都在盛國綱的掌握之中,他很得意。
第114章 夜賭
一九三九年九月,天津,李公館。
馮希坤帶著虞光廷走進房內後,眾人立刻一同起立,而那主人翁李澤雄一馬當先,一路笑嘻嘻的就迎了上去:「老馮,你這可是遲到了啊!」然後他轉向虞光廷,臉上的笑意又加深了一層:「怎麼著?難道是讓虞二爺給絆住了腿不成?」
此言一出,沒等馮希坤回答,虞光廷愛答不理的接了話:「李王八蛋,我又不像你似的愛背著蓋子滿地爬,怎麼可能絆得住旁人的腿?」
李澤雄後退一步,側身先為馮希坤拉開了一把椅子,然後才意味深長的笑道:「憑虞二爺的本事,要絆就絆人家的第三條腿,而且在老馮那裡,肯定是一絆一個準兒啊!」
這話說完,連馮希坤都忍不住笑了,可隨即又抬手在李澤雄那腦袋上輕拍了一巴掌:「老李,別胡說八道。」而旁人見他不惱,就也跟著亂鬨鬨的笑問道:「怎麼著?老李眼饞了?」
李澤雄在口舌上占了上風,心裡挺高興,招呼著大家圍桌坐下,以便儘快開始賭局。虞光廷在這一回合落了敗,心裡很不高興,在馮希坤身邊坐下後就一邊拿牌,一邊橫了眼睛狠瞪李澤雄。
李澤雄接受了他的那個婉轉的白眼兒,臉上恆久的微笑著。
馮希坤打了兩個多小時的梭哈,在那電燈光下就累的眼睛疼。一局終了之後,他把手中的撲克牌一扔,表示要退出休息,然後側過身去一把將虞光廷抱到了自己的大腿上。此時新局已開,虞光廷習以為常的盯著手中紙牌,毫不在意。
他不在意,旁人看在眼裡,可就要發出幾句玩笑話來:「喲,你們兩位至於這麼親熱嗎?在家裡還膩歪不夠,非得過來讓我們也瞧瞧?」
馮希坤一手摟著虞光廷的腰,一手伸到桌沿上去摸煙盒:「怎麼著?誰瞧膩歪了?」
虞光廷見馮希坤那隻蒼白枯瘦、青筋暴露的大手在桌上左摸右摸,就是夠不到煙盒,便放下手中紙牌,親自抽出一根煙叼在嘴上,又掏出打火機來,將菸捲吸燃之後才側身送到馮希坤的口中。馮希坤叼著煙,很讚許的用手拍了拍他的肚子。
李澤雄見狀,又忍不住笑道:「老馮,你行啊,聽說你現在還是不回家,連新娘子都不要了----」說著他望向馮希坤:「那麼水靈靈的一位大小姐放在家裡,你就硬是不動心?」
馮希坤在他腦袋上鑿了一指頭:「你老琢磨我家裡的事兒幹什麼?閒出屁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