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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06:39:37 作者: 尼羅
    倒是還沒有人對虞幼棠動手,因為都看出他像個癆病鬼,一打就死,沒意思;而且盛國綱多次聲明這是他弟弟,他們兩個是一家人,他弟弟什麼都不知道,真不知道。

    盛國綱氣喘吁吁的,終於爬到了虞幼棠面前。

    「幼棠,幼棠!」他趴在地上輕聲呼喚。

    虞幼棠蜷縮在牢房角落裡,並無反應。他一直是在溫室中生存成長,無須風雨,只要脫離溫室就足以讓他慢慢的衰竭、死去。

    盛國綱那手上的指甲都被生生撬下去了,鮮血粘膩的沾了滿手。把手在那一身破布條子似的衣裳上蹭了蹭,他去輕輕拍打了虞幼棠的膝蓋,然後好像不知道疼似的,低聲笑了:「幼棠,我覺著,我大概還能熬上兩天。」

    極力的把頭拱到虞幼棠身上,他枕著對方的大腿躺了下來----他算是政治犯,按照規矩是要住單人牢房的,不過他趁著初進牢房時身上還有點硬貨,大大的行賄了這一區域的獄卒,結果得以和虞幼棠共處一室了。

    當然,這是一件不能聲張的事情,必須要悄悄的才行。盛國綱覺得這不是問題,因為按照那刑罰的嚴酷程度來看,他應該也撐不了幾天。

    他很慶幸自己當時的果斷,因為此刻枕著虞幼棠的大腿,他覺著自己心中愉快,身上的痛苦也隨之變得可以忍受了。

    閉目喘息了片刻,牢門忽然開了,有人送來兩碗發霉的米飯,以及一罐子冷水。

    待牢門重新關閉後,盛國綱翻身爬向那兩碗飯,狗似的把嘴湊上去大嚼起來。

    米飯是臭的,不過這顯然並沒有影響到他的食慾,吃光自己那一份後,他把虞幼棠那份也狼吞虎咽的吃下去了。

    然後他窸窸窣窣的繼續爬,從角落裡翻出一個干硬的饅頭----這是昨天的飯食,他偷著留下了一個。

    他忍著指尖上鑽心的疼痛掰開饅頭,從裡面挖出一點較為柔軟的部分放到空碗裡,又加了半碗冷水進去。等到冷水把饅頭泡透了,他用手指將那水泡饅頭碾成了糊,而後端著碗和水罐子挪回了虞幼棠面前。

    他那腿上背上的皮肉都被鞭子抽的豁開了,簡直沒法起身。跪著將虞幼棠拉過來攬到自己胸前,他先伸手試了試虞幼棠的鼻息,見還是均勻溫熱的,便安下心來。

    「幼棠,吃飯了。」他讓虞幼棠後仰著枕在自己的臂彎里,而後用手指挑起了一點不乾不淨的麵糊,小心翼翼的往虞幼棠嘴裡抹去。

    虞幼棠的神智早已恍惚,他知道有東西進了嘴,可是嘗不出味道,也無意去吞咽。盛國綱這時就含一口水哺進他的口中,他知道虞幼棠還是能夠喝水的。

    喝水,順帶著就把那麵糊一起咽下去些許。其實這樣迷糊著更好,盛國綱覺得無論是霉米飯還是水泡饅頭,其實都是挺噁心人的。自己是無所謂,可虞幼棠是嬌生慣養長大的,一定受不了這種食物。

    他知道虞幼棠在這種陰暗潮濕的地方,又失去了藥物的支持,一定活不了多久。他並不反對虞幼棠絕食,不過希望他可以再堅持兩天,到時兩人一起走,也還能做個伴兒。

    盛國綱千辛萬苦的,總算把那一個碗底的麵糊餵給了虞幼棠。虞幼棠這時候隱約有了知覺,就閉著眼睛細細的「哼」了一聲。

    盛國綱在他額頭上親了一下,因為周遭環境實在是太惡劣了,所以他並不希望虞幼棠醒來。

    「是不是要尿?」他輕聲問對方。

    虞幼棠仿佛夢魘一般喘息了一聲,可是並沒有答出話來。於是盛國綱拼命似的再次使用了自己的雙手,為虞幼棠稍稍退下了褲子,又把人往旁邊拖了一下。

    果然,虞幼棠像個無意識的嬰孩一樣,略略尿了幾滴。

    重新為虞幼棠提好褲子後,盛國綱覺著自己快要疼哭了。雙手顫抖著倒在虞幼棠剛才尿過的地方,他是想讓虞幼棠那身上干慡舒服點,不要弄得邋遢難受。

    虞幼棠和他一樣,都活不了幾天了。

    盛國綱很希望能有個人來看看自己----真的,如果他還能有個化身自由在外的話,他定能儘快的把自己給解救出去!他的人脈四通八達,就算沒錢,都能硬生出辦法來!

    可惜他就這麼一個身體,陷在牢里出不去。日本人也不管他,也許是因為他實在算不得什麼,已經失去了利用的價值。

    第109章 天各一方

    鐵門嘩啷啷一聲響,把半睡半醒中的盛國綱驚醒了。

    他現在就怕牢門開關,因為每次開關除了送水送飯,便是拉他去受刑。他雖然皮糙肉厚,可畢竟也不是鐵打的人----他疼,疼的都心悸了。

    迷迷糊糊的翻身轉向門口,他在昏暗光線中看到了獄卒的身影。

    他驚悚起來----此刻並不是吃飯時間,可是上午已經挨過一頓折磨了,難道下午還要再來一場嗎?

    然而獄卒一側身,原來後方還有一個人。

    盛國綱很疑惑的揉了揉眼睛,覺著自己好像是看到了虞光廷。

    虞光廷拎著一隻大包袱,站在了牢房門口。

    牢房裡是陰暗潮濕的,空氣中凝滯著成分複雜的惡臭。房中沒有床褥,地上橫躺著一個渾身是血的人,衣裳都零碎成了布條子。

    他一開始沒認出來這血人是誰,故而一眼就望向了蜷在角落裡的虞幼棠。然而未等他喊出一聲「哥」,地上那血人忽然掙扎著坐了起來:「喲,小二爺?」

    虞光廷嚇了一跳,這才看清了盛國綱的面目。

    盛國綱心裡有數,知道這時候能夠進來探監的人,必定是有些門路。虞光廷既然出現了,那絕對不會白來一趟就是。熱切的望向虞光廷,他懷疑這小子就是自己的救命星。

    然而救命星並沒有理會他,而是直奔虞幼棠去了。

    「哥!」虞光廷輕輕搖晃著虞幼棠,想要喚醒對方;但虞幼棠並不是沉睡,他是長久的昏迷。

    盛國綱這時也爬了過去:「小二爺,你哥剛進來半宿就開始發燒,可是沒有藥----別說藥了,連他能吃的飯都沒有;捱到現在,他是什麼都不知道了。」然後他苦笑了:「小二爺,能不能想法子把我們救出去?要不然只把你哥救出去也行,知道你們兩個都恨我,我不讓你為難。」

    虞光廷這回才轉向了盛國綱。

    「我救我哥。」他輕聲說道:「也救你。」

    盛國綱眼睛一亮:「小二爺----」

    虞光廷繼續說道:「我找了馮希坤。」

    盛國綱立刻就明白了一切,然而心中並無觸動,只是極度的喜悅----因為他可以帶著虞幼棠死裡逃生了!

    「小、小二爺。」他興奮的簡直要結巴起來:「那委屈你了。」

    虞光廷把虞幼棠抱進懷裡,低下頭繼續平靜說道:「明天凌晨的船,能把你們送到煙臺。以後的路,那就由你們自己走了。」

    盛國綱聽到這裡,都樂瘋了。跪起來給虞光廷磕了一個響頭,他十分激動的連連道謝:「小二爺,這回你是我們兩個的大恩人了,將來咱們再相見,我一定好好報答你!」

    虞光廷用手摸了哥哥的面頰,只覺出了一片火燙:「我哥身體不好,路上一定會拖累你,你不許嫌他,更不許罵他打他。」說到這裡他那眼睛濕潤了:「他身邊再沒有親人了,臉皮又薄,你要是嫌棄他,他一定會難過死的。我知道你們這回沒有那麼多錢了,可是你別因為這個就捨不得給他買藥吃,他不是喜歡吃藥,他是不吃藥就真的要生病。」

    說到這裡,他抬手抹了一下眼淚。盛國綱做虛心領教狀,不住的點頭稱是。

    「還有……」他帶著哭腔低下頭,把鼻尖蹭到了虞幼棠的短頭髮里:「你有本事,要多賺些錢來養活我哥……」

    話說到這裡,他懷中的虞幼棠忽然動了一下。

    虞光廷立刻抬了頭:「哥?」

    虞幼棠緩緩睜開了眼睛,怔怔的望向了虞光廷。

    虞光廷以為他這是清醒了,就緊緊的摟了他,又探頭過去和他貼臉:「哥,我來了。」

    然而虞幼棠毫無反應,只是直著目光緊盯弟弟。

    盛國綱這時就低聲說道:「小二爺,他燒糊塗了,睜著眼睛也不認識人。」

    虞光廷一聽這話,立刻伸手把帶來的那隻大包袱拽了過來,又吸了吸鼻子,告訴盛國綱道:「這裡面有乾淨衣服,也有藥,一會兒你餵給我哥吃。」

    盛國綱一聽對方帶來了藥品,越發心花怒放,恨不能現在就請虞光廷開路,直接帶自己離開此處。

    虞光廷很想和哥哥說上兩句話,然而虞幼棠眼睜睜的看著他,面無表情。

    他見了哥哥這副模樣,真擔心這是燒壞了腦子----如果當真如此了,那盛國綱大概不會對一個傻子抱有多久耐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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