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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06:39:37 作者: 尼羅
    儘管金茂生一直不待見他,可在他這一邊,是真心的希望金茂生能夠長命百歲。

    金茂生連著金光耀,金光耀連著他虞幼棠。只要金茂生在,金光耀自然威風,而他也能跟著有了靠山。

    可金茂生要是一朝沒了……

    虞幼棠咽下了最後一口酒,然後抄起酒瓶給自己又倒了一杯。

    後背上有了分量,那是盛國綱的手臂;緊接著對方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帶著一點兒溫暖的笑意:「酒桶。」

    虞幼棠,因為實在是笑不出來了,所以先把玻璃杯沿送到唇邊抿了一口,然後才眼望前方,喟嘆著答道:「唉,小氣鬼,我不過喝了你半瓶酒而已。」

    虞幼棠坐在沙發上,喝了一夜的酒。

    他不困,滿心裝著一個金光耀,一顆心不時的就要狂跳一陣。盛國綱守在他身邊,屢次想要扶他上樓去睡覺,他當然是執意不肯。

    及至到了臨近凌晨的時候,他實在是覺著自己快要死了,這才放下酒杯,向後靠進了沙發里。在閉上眼睛之前,他忽然看到盛國綱作勢欲起,便特意伸手抓住了對方的衣袖。

    「我有點不舒服。」他低聲說道:「你坐在這裡,不要走。」

    盛國綱見他這樣依賴自己,不禁十分心軟,當即柔聲答道:「我不走,我去拿一條毯子來給你蓋上。」

    虞幼棠睡了約有一個小時,其間還做了個噩夢,夢見金光耀在午夜的大街上,被亂槍打死了。

    槍聲響起的那一瞬間,他滿頭冷汗的驟然睜開了眼睛,結果迎面卻是看到了盛國綱。

    兩人都嚇了一跳。盛國綱是沒料到虞幼棠會毫無預兆的醒來;而虞幼棠驚愕的瞪著盛國綱,不曉得他這樣對自己審視了多久。

    後來還是盛國綱主動開了口,並且一邊說話一邊抬手,為虞幼棠拭去了額角上的一點冷汗:「睡醒了?」

    虞幼棠掙扎著坐起身來,又將滑落到腿上的毛毯掀開:「天亮了,送我回金公館吧。」

    盛國綱知道自己錯過了這一夜,不過要是時光可以倒流的話,大概仍舊是錯過。好在局面已經打開,以後定能有更多的機會。他希望兩人能夠有一個好的開始,有善始才有善終。

    「好,我送你回去。」他伸手去攙扶了虞幼棠:「希望金家平安。看你這一夜心神不寧的,我真是心疼。」

    虞幼棠沒搭這個話頭。搖搖晃晃的站起來,他就覺著自己渾身無一處不難受----此刻他迫切需要大量的鴉片酊!

    不過和鴉片酊相比起來,顯然是金光耀更為重要一些。所以他強打精神走出盛家,在盛國綱的陪同之下乘上汽車,直奔金公館而去了。

    第44章 重立門戶

    虞幼棠在盛國綱的陪同下,回到了金公館。

    進門時他已經虛弱到了神思恍惚的程度,而金家僕人見他回來了,頓時喜出望外的一迎而上:「虞大爺您可回來了,這邊找您都要找瘋了!」

    虞幼棠見這些人面目還算如常,心中就稍稍安定了一點:「金哥怎麼樣了?你家老爺子呢?」

    這回僕人一起哭喪了臉:「我們大少爺夜裡讓人打了一槍,把腿傷了;我們老爺子……」

    所有的聲音一起降低了:「凌晨時候,沒啦。」

    金家僕人並非老僕,哀慟到這般地步,也就算是可以了。而虞幼棠先聽到金光耀性命無虞,登時鬆了一口氣,可隨即得知了金茂生的噩耗,一顆心就又是猛然一沉。

    「完了!」他對自己說:「這下完了!」

    這時他從北平帶來的小隨從趕了上來,手足無措的不知該怎樣伺候他;他一眼瞧見了這小子,就立刻輕聲說出一個字:「酒。」

    小隨從反應過來了,當即扭頭往樓上跑去。

    盛國綱並未貿然離開。他站在一旁,眼看著虞幼棠從那半大孩子手中接過一瓶酒,仰起頭一口氣灌下了半瓶----他其實還能繼續喝下去,只是喝到一半時手指一松,酒瓶滑落摔到了地毯上。

    這時那小隨從又端上來一大杯熱氣騰騰的咖啡;盛國綱抽了抽鼻子,發現那咖啡的濃香氣息中夾雜著一股子怪味道。

    虞幼棠一歪身坐在椅子上,接過咖啡又是一頓痛飲----盛國綱擔心他會燙著,剛要阻攔,然而他那邊已經一飲而盡。

    在經過了一夜的煎熬之後,虞幼棠在這個清晨幾近瘋狂的服用下了大量的鴉片酊。盛國綱冷眼旁觀,雖然說不清到底是哪裡不對勁,可的確感覺虞幼棠當下這種狀態,已經有些類似於癮君子了。

    當然,現在還並不是討論這個問題的時候。

    盛國綱在虞幼棠身邊俯下身,低聲問他:「要不要我陪你去醫院探望金先生?」

    虞幼棠神情呆滯的望向他,緩緩的一搖頭:「不用,我自己去就好。」

    如此停頓了兩秒鐘,他忽然笑了一下:「謝謝你。」

    盛國綱當著金家僕人,不好多說多動,只得很憐愛的抬起手,在他肩膀上輕輕拍了兩拍:「那我走了,如果有什麼事情要我幫忙,儘管派人去我家找我就是。記住了?」

    虞幼棠點點頭,微笑著沒有說話,只是用眼睛凝視他,目光誠懇而清澈。

    於是盛國綱在離去的時候,就感覺自己仿佛經受過了一場洗禮,腦海里也進駐了一支唱詩班,美妙而壯麗的曲調在耳邊縈繞不已。

    他就這麼飄飄然的回了家,進門之後張副官走過來,告訴他參謀長來了。

    他一下子又落回了凡間!

    坐在書房的大寫字檯後面,他雙手握著沙發椅的扶手,翻著眼睛望向參謀長,一言不發。

    參謀長把房門關好,然後走到寫字檯前打了個立正,語氣卻是十分柔和:「報告師座,那個……差了一點。」

    盛國綱依舊不說話,就是那麼盯著參謀長。

    參謀長怯怯的垂下頭:「開頭還是很順利的,到了最後那一下子,反倒是……失手了。」他心虛的想要解釋:「誰也沒想到會是小夥計先下汽車----反正他們也是太急了,當時天又黑,沒瞧准就開了火……結果……」

    盛國綱沉著臉,半晌無語後忽然猛一揮手!

    參謀長又行了個軍禮,而後訕訕的告退了。

    盛國綱深知好事多磨的道理,所以從本心來講,倒不是很失望氣憤。獨自在書房中思考了一陣子,他起身出門下樓,走進了客廳。

    沙發上還存留著虞幼棠坐臥的痕跡。

    他走過去在旁邊輕輕坐了,隨即又俯身下去,姿態扭曲的趴在了沙發上。面頰蹭過虞幼棠坐過的地方,他覺著自己真是要發痴了。

    在盛國綱發痴的同時,躺在醫院內的金光耀則是在發瘋。

    他已經換做了一身病人服,左小腿被層層疊疊的纏了繃帶----一粒子彈貼著他的小腿飛過去,蹭下去了深深的一條血肉。他也是嬌生慣養長大的公子哥兒,他叔叔雖然時常作勢要揍他,可從來沒有真揍過,所以他疼,他後怕!

    更讓他接受不了的是金茂生的橫死街頭;其實他和這個叔叔感情很好,金茂生沒兒子,一直是全心全意的疼愛著他,他在心裡,也早把金茂生當成了老爹。

    所以此刻他半躺半坐的委頓在病床上,哭的嗚嗚嚕嚕、涕泗交流----哭了片刻後他忽然想到身邊還坐著個虞幼棠,就扭身將其一把摟進了懷裡,緊緊擁抱著繼續嚎啕。

    他哭的很兇猛,針插不入水潑不進,虞幼棠縱是想要安慰也無從說起,只好嘆息著掏出手帕,為金光耀滿臉的擦那涕淚。

    金光耀足哭了能有一個多小時,後來哭夠了,就哽咽著收了聲。

    虛脫似的仰臥在床上,他側過臉去閉上眼睛,休息許久後才緩過了這一口氣。

    轉頭望向虞幼棠,他見對方那眼睛也有些紅,就嘶啞著聲音說道:「幼棠,你不要哭,你哭了會生病的。」

    虞幼棠見他這個時候還惦記著自己,那心中百感交集,一時也說不出話來,就含著眼淚點了點頭。

    金光耀哭過這一場,把心中的悲痛全部發泄出來,倒是漸漸重又恢復了鎮定。

    沒人知道兇手是誰,起碼是當下沒人知道。金茂生這種人物,一生仇敵無數,仿佛多數都是不得善終的。可對方向金茂生下手也就罷了,居然連金光耀也不放過----金家就這麼兩個人,這不就是要滅門嗎?

    金家老爺子沒了,金家的侄少爺還在,想要讓其立刻就一敗塗地,也難。

    金光耀在醫院內躺了不過一天一夜,翌日清晨就由手下抬回了家中。現在天氣涼慡,況且他所受的又純是皮肉傷,所以只要不鬧感染,在哪裡休養都是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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