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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06:39:37 作者: 尼羅
    盛國綱也轉頭面對了虞光廷,很有克制的一挑眉毛:「我去了北平,和你家大爺乘一趟火車回來的----你不知道?」

    虞光廷一臉無邪,把腦袋搖成了撥浪鼓:「他沒告訴我啊!」

    盛國綱當即困惑了:「那……他不來你這兒,還能住在哪裡?」

    虞光廷理直氣壯的答道:「他可以住在金光耀家啊。我這兒要什麼沒什麼,他才不愛來呢!」

    盛國綱依舊摟著虞光廷,喉嚨里好像梗了一根大刺,噎得他半晌沒說出話來。

    抬手拍了拍對方的肩膀,他指使虞光廷道:「二爺,去往金家打個電話,就說我今晚要請你家大爺吃頓便飯。」

    虞光廷繼續搖頭:「我不。你看外面天都黑了,我哥一定已經喝過酒要睡啦。這時候打電話,打也白打,萬一金家僕人真去驚動了他,倒霉的還不是我?盛兄,你啊,還是改天選個好時候再去請吧!」

    第12章 虞光廷的心病

    盛國綱未曾請到虞幼棠,深覺掃興;得知那人竟是和自己的仇家來往極密,他又不由得有些拈酸吃醋。

    虞光廷平日本是個沒心沒肺的,唯獨對他哥哥十分慎重,因為覺著當下這時間不對頭,所以死活不肯貿然去打電話。盛國綱無可奈何,又不能把虞光廷拎到電話機前進行逼迫,只好是姑且作罷了。

    「你家大爺既然不在。」他對著虞光廷說道:「那我就單請你這位二爺吧。有約嗎?」

    虞光廷本打算找幾位狐朋狗友去球房消遣,如今見盛國綱來了,他就把那賭博的心思全然放下,不假思索的搖頭道:「約會倒是沒有……不過你這無緣無故的,怎麼忽然想起要請我們兩兄弟吃晚飯了?」

    盛國綱對著虞光廷一笑:「現在沒你大哥的份兒,我是單請你。」

    虞光廷愣頭愣腦的問道:「為什麼啊?」

    盛國綱伸手在他臉上擰了一把:「你漂亮,我要巴結巴結你。」

    虞光廷痛的「哎喲」一聲,抬手捂住面頰後退一步,心裡七上八下的,就覺著盛國綱今天仿佛是特別的壞,簡直讓人有點兒害怕。

    可他壯了膽子,還是跟著盛國綱出門去了。

    盛國綱把虞光廷領去了義順合----此餐廳剛從關外聘來幾名西餐廚子,據說手藝高妙。盛國綱這一天內只吃了兩個饅頭,飢餓之下也就想不得那許多,滿心裡只裝著一個吃了。

    菜過五味之後,虞光廷放下刀叉,心事重重的忽然開了口:「盛兄,你說我哥這麼悄沒聲息的來了,也不告訴我,是不是知道我在這裡說了謊,他如今正賭氣呢?」

    盛國綱見了虞光廷這心驚膽戰的模樣,就頗覺好笑:「你怕他?」

    虞光廷點頭嘆了一聲:「怎麼不怕?他身體那麼差,我從小就要處處讓著他,生怕一不小心惹他不痛快了,會氣的犯起舊病來。」

    盛國綱在來時路上,已然向虞光廷講述了自己在北平虞宅的見聞,故而此刻就滿不在乎的笑道:「放心,在他面前我半句也沒有提起過你,他未必就一定會想到你身上去。況且這事情已經過去了,你還心虛什麼?」

    虞光廷雙手攥著餐巾,出神片刻後魂不守舍的自言自語道:「不成,明天我得瞧瞧他去,要不我這一顆心總是懸著。」

    盛國綱聽了這話,發現這虞光廷果然是個胸無城府的小孩子,心中裝不下一點事情。

    虞家這兩兄弟,大的那位頭腦清明,富有涵養,然而始終半死不活;小的這個倒是身強體健,活蹦亂跳,可惜又是個徹頭徹尾的幼稚糊塗蟲。

    盛國綱忽然想起了當年那些流言----如果那都是真的話,眼前這個傻小子可就算是自己的弟弟了!

    那虞幼棠也要喚他一聲大哥才對。

    這一閃念讓盛國綱忽然生出了污穢感覺,同時又覺出了一種墮落於泥塗中的小刺激。

    虞光廷偏過臉注視著一盤殘羹冷炙發呆,又撒嬌似的微微撅起嫣紅的小嘴唇,一臉孩子氣的幽怨。

    片刻後他抬眼望向盛國綱,目光是一種六神無主的清澈:「盛兄,萬一這事情要是鬧穿了,你能不能到我大哥那裡,替我說兩句好話呢?」

    盛國綱嘴裡還嚼著肉,聽聞此言就哭笑不得的一探頭:「我?」

    虞光廷連連點頭:「你不是說我大哥對你招待的很不錯?他那人沒什麼朋友,你去好好的對他,他一定能給你面子的!」

    盛國綱放下刀叉,低頭一邊往盤中的牛扒上澆番茄醬,一邊微笑說道:「喊我一聲哥哥,再說點兒好聽的話!小二爺,你紅口白牙的開口就要直接求人?」

    虞光廷年紀輕,也不是什麼莊重人物,現在嚇的一驚一乍,自然也不會再顧及臉面。雙手抱拳對著盛國綱連拱了幾下,他蹙著眉尖半急半笑,瞧著有點兒可憐巴巴的狼狽,像是只落了網的小獵物:「哥哥,盛大哥,求你啦!誰都比我有面子,一旦我哥哥逼問起我來,你可千萬要出面呵!」

    盛國綱今天瞧著挺壞,其實並沒有做出壞事來,吃飽喝足後就將虞光廷送回了家中。而虞光廷咬著手指頭在冰窖似的樓下客廳中來回踱步許久,腦海中想像出了種種可怕場面,不禁心亂如麻,一絲困意也無了。

    他其實和這哥哥感情一般,不過萬一虞幼棠真的死了,那他可怎麼辦?

    胡亂熬過了這一夜,翌日上午,他坐在家中估算了時間----按理來講,虞幼棠如果午夜醒來,那麼總要到第二天中午才能開始補眠;如果是一覺睡到天亮呢,那麼八九點鐘時也就該起床了。

    虞光廷很謹慎的在十點鐘出了門,事先,因為膽怯,也沒敢打電話,直接就自己開汽車去了金家。

    他對金家路途也不熟悉,況且金光耀這兩年搬出來獨居,那地址更是神出鬼沒。他憑著記憶穿大街走小巷,誤入了許多次歧途,末了才終於抵達目的地。

    金光耀的房子,是所西班牙式三層洋樓,前後都有闊大庭院,很氣派。

    門房一聽他是虞家的二爺,特地前來探望大哥,便客客氣氣的將其引入了樓內客室中等候。

    金家樓內安裝了水汀,無處不熱,虞光廷面色潮紅的坐在一張沙發椅上,問那進來送茶的僕人道:「金先生在家嗎?」

    僕人搖頭笑道:「我們先生剛去廠里啦。」

    虞光廷輕輕的吐出了一口氣,心裡倒是輕鬆了許多----金光耀不在家,他大哥勢單力孤,也許脾氣不會那樣大;也便於自己不要臉的去做小伏低。

    等候良久後,金家僕人將虞光廷引到了樓上一間書房內。他伸手推開房門,就見虞幼棠端坐在一張西式大寫字檯後面,服飾整齊,頭臉潔淨。

    兩兄弟對視了一瞬,虞光廷立刻垂下頭來,不笑強笑的問候道:「哥,昨兒我遇見盛先生,聽說你來啦。」

    虞幼棠面無表情的看著他,從鼻子裡發出一聲低低的回應:「嗯。」

    虞光廷回身掩了房門,而後向那寫字檯走近了兩步,又飛快的撩了虞幼棠一眼:「哥,你最近身體怎麼樣?天冷,沒犯哮喘病吧?」

    虞幼棠將胳膊肘搭到了椅子扶手上,雙手交叉放在腹部----他穿著一身深色西裝,對比之下,就顯出那手白到了刺目的地步。

    「還好。」他盯著虞光廷答道:「老樣子。」

    虞光廷雙手抓著長褲兩邊,抬頭正與兄長目光相對,一時也不知該作何表情,呆滯之下就歪著腦袋,傻裡傻氣的一笑。

    虞幼棠對於這個弟弟,感情一直很複雜。

    虞光廷算是他為數不多的親人之一,雖然不學好,人品卻不壞,正當得起「紈絝子弟」四字。本來虞司令的兒子,天生就該做紈絝子弟的,不過現在虞司令已然成了白痴,而以虞幼棠的本事,是再養不起這個紈絝子弟了。

    他承認虞光廷的好處,有時候也心存喜愛;不過喜愛歸喜愛,他並不因此就放下了對這弟弟的怨恨和嫉妒----虞光廷是丫頭養的,壞丫頭,和虞司令好上之後就開始琢磨謀害正房太太;要不是虞夫人當年著了她的道兒,也不至於早產下一個病孩子,更不會留下病症青年早逝。

    當然,這都是從老僕人們那裡流傳下來的故事。那丫頭被收為姨太太后不過幾年就產下了虞光廷,而沒等虞光廷長大,她和家裡司機的jian情被人撞破,虞司令一怒之下,就當場拔槍斃了她。

    虞幼棠這輩子就是這樣了,活一天算一天,永遠沒有好轉起來的指望。那丫頭死了,他除了虞光廷之外再找不到人可去憎恨;而且虞光廷那麼健康,那麼活潑,那麼開朗,愈發把他襯托成了一個垂死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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