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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06:39:37 作者: 尼羅
虞光廷在秋風中瑟瑟發抖的思考了一下,因自己也不願回那冰窖似的虞公館,故而就猶猶豫豫的點了頭:「馮兄,你帶我去吃點晚飯吧,我又冷又餓呢。」
馮希坤是位有名的闊少,如今心上人開了口,他自然不會吝惜。引著虞光廷上了汽車,他湊到一旁也坐下了,先是指揮司機往皇宮飯店去,然後就掛念虞光廷未戴手套,雙手冰涼,定要讓對方將手插進自己的大衣口袋裡去。而虞光廷見他對自己拉拉扯扯的,心中便有些後悔,可是既然上了賊車,自然也不能隨意叫停了。
馮希坤是很青睞虞光廷這位小老弟的,對方在他面前越是清高,他越迷戀得深刻。說老實話,他現在只要見到虞光廷,就想衝上去抱著對方親幾個嘴兒----當然,這只是個想法而已,目前看來,還沒有輕易實施的可能。
虞家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雖然一直在走下坡路,不過對待虞二爺,還是輕慢不得的。
及至在皇宮飯店門口下了汽車,馮希坤抬手摟住虞光廷的肩膀,像一對親親熱熱的好兄弟一樣緊挨著往裡走;然而還未等進飯店大門,忽有幾輛汽車呼嘯而來停到路旁,隨即一群摩登先生蜂擁而下。雙方在飯店門前這麼一對望,登時笑嚷起來----原來這兩撥人乃是一群酒肉朋友,這時卻是正巧相遇了!
對面有一位李公子,往日最愛玩笑,如今見馮希坤摟著虞光廷,就忍不住大聲調侃道:「喲,馮大爺,虞二爺,你們這關係瞧著不一般啊,難不成我去了北平幾日,就錯過了你二位的喜酒?」
馮希坤聽聞此言,嘿嘿發笑:「老李,承你吉言,要真是有這麼一天,我非請你----」
這話沒說完,虞光廷那邊可是氣白了臉:「李王八蛋,嘴別那麼賤!」
李公子挨了罵,尚未回擊,馮希坤卻是很慈愛的一拍虞光廷肩膀,態度無比和悅的說道:「子俊,脾氣怎麼這麼大?他是開玩笑嘛!」
虞光廷彎腰向後一躲,瞪著馮希坤怒道:「你也給我把嘴閉上!胡鬧什麼?非逼著我和你翻臉嗎?」
李公子的老爹不是督軍,人緣相貌又比不上虞光廷,故而此刻雖然受了斥責,可也不甚在乎,笑嘻嘻的就改了話題:「你小兩口就不要外面打架家裡和了,現在這大冷的天氣,不如先進去吃點喝點,然後開個房間打上幾圈小牌,這不比什麼都強?」
此言一出,眾人紛紛附和。虞光廷還想發火,然而馮希坤將他拉住,連哄帶逗的就把人撮進了門中。
吃飽喝足後,這幫紈絝子弟因嫌此地房間逼仄,故而商量一番後便一哄上車,前往日租界的同文俱樂部去快活。
虞光廷一沾上玩兒,那就把一切煩惱全部忘懷了。稀里嘩啦的端著一盒子籌碼,他擠在人群中大筆下注,眨巴著眼睛專盯荷官那一雙手。他贏得少,輸得多,不過他贏了高興,輸了也不在乎。
時光易逝,轉眼間到了深夜時分,牌桌周圍的賭徒們也都漸漸散去了。馮希坤哈欠連天的不知從何處走過來,從後方伸出雙手摟住了虞光廷的腰:「子俊,還玩兒?跟我走吧。」
虞光廷下意識的將屁股往後一拱:「甭管我,你先走吧,我自己坐黃包車回家。」
馮希坤生的細高,這時就微微低頭把嘴唇湊到了虞光廷耳邊,輕聲細語的勸道:「你要是想玩,明天我親自去接你出來,玩多久都可以。今天太晚啦,聽我的話,回家吧。」
虞光廷乾脆不理會他,把盒子裡最後幾枚籌碼也丟了出去。
馮希坤厚著臉皮笑問:「你這一晚損失不小啊,要不要我開張支票給你救急?你不要和我客氣……」
虞光廷側過臉橫了他一眼:「這是盛國綱的場子,他讓我賒帳,用不著你給我開支票!你----」
話說到這裡,他忽然頓住了。
他看見盛國綱帶著兩名隨從,正從大門口向自己這邊走來。天氣冷了,盛國綱加了一件薄呢短大衣,禮帽的帽檐壓得低,看不清眉眼,只能隱約瞧出他嘴角上翹,大概是微笑著的。
盛國綱無意與虞光廷多做寒暄,只在經過之時抬手摘下禮帽合到胸前,微一點頭輕聲喚道:「虞二爺,馮少爺,興致不錯啊。」
馮希坤越是當著人,越要和表現出自己同虞光廷的親密。緊緊環抱著對方的腰身,他向前方這位新貴溫和答應道:「原來是盛先生,好久不見。」
盛國綱將帽子重新扣回頭上,含笑看看馮希坤,又看看虞光廷,而後昂首挺胸的離去了。
虞光廷怔了半天,甚至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輸掉了最後的籌碼。等他回過神來時,盛國綱已經走得無影無蹤。
他低頭望向馮希坤抱在自己身前的那雙手,忽然意識到了自己方才是以何等姿態落入對方眼中的----馮希坤和他都快貼成一爐燒餅了!
他忽然惱羞成怒起來,將那個籌碼盒子往牌桌上一摜,他氣急敗壞的回身一把推開馮希坤,而後拔腿便往外跑。及至馮希坤莫名其妙的追出去時,他已然跳上一輛黃包車,一溜煙的逃走了!
第4章 馬失前蹄
盛國綱近日清閒,無所事事之餘便在天津四處遊蕩交際,順帶著實施陰謀詭計,和塘沽碼頭的稽查處串通起來,果然扣下了一艘來自青島的貨船。
稽查處只說船上布匹中夾帶了鴉片,然而又不認真去查,單是將其堵在碼頭。如此耗了幾天,虞光廷約摸著北平的兄長應該得知此事了,便發回電報故作憤慨焦急,主動請纓,願意親自出面花錢打點一番,以求將那幾千件坯布儘快運回染廠之中。
電報發回去,有如石沉大海一般,一絲回音都未發出。虞光廷困惑起來,自覺著這計劃天衣無fèng,加之如今秋涼如水,他大哥縱算是信不過自己,可也斷然沒有親自動身前來的道理。
他從小到大,雖然淘氣,雖然不成器,可是品格從來不惡劣,如今要不是窮得沒了辦法,也不會拐彎抹角的去騙他哥哥。計劃進行的既是不合理想,他便惴惴的很不安,有心去和盛國綱商議一番,可是他一轉念,又想盛國綱見多識廣的,一定對此滿不在乎,而自己像個小雛兒似的貿然跑過去,到時非落人一個笑柄不可。
虞光廷不願意在盛國綱面前露怯,雖然盛國綱是他的老大哥,他縱是露怯也不算笑話。
虞光廷在自家這寒冷公館中坐臥不安的耗著時光,終日急的是抓心撓肝。而盛國綱並不貪圖這點小利,直到這天碼頭那邊一個電話打過來,說是華堂染廠的經理帶著人去稽查所了,瞧那架勢好像是要鬧事!
華堂染廠正是虞家的產業,廠里的坯布被無端扣下了,管事兒的經理過來鬧一鬧,那也實屬正常。盛國綱是講道理的,容許任何受到自己欺壓的人打滾撒潑;對於這個事情,他認為經理可以鬧。
不過經理鬧歸鬧,盛國綱可是不會因此就軟了心鬆了手。
豁達的盛國綱放下電話後,並沒有把這件事放在心上;哪知二十分鐘後電話又打了過來,這回那邊傳來的聲音可是有些發急:「唉喲,盛師長,您得馬上過來瞧瞧啦。華堂的經理堵了稽查所的大門,看樣子是不能善罷甘休啊!」
盛國綱略感驚訝:「華堂的經理是哪一號?敢堵稽查所的大門?」
「都說他是金茂生的侄子呢……這也不好當面去問,現在所長已經從後門上車跑啦,您看我們這裡是怎麼辦為好呢?要不就打?可是他們連工人帶夥計來了好多人,咱們這兒的人手也不夠呀……」
金茂生是青幫里一位數得上名號的老頭子,故而盛國綱思索片刻後下了命令:「先不要動手,穩住他,我馬上帶人過去。」
盛國綱是位軍人,還是個階級頗高的體面軍人;但他時常就要忘懷身份,將自己搞成了一副幫會大佬的模樣。
放下電話後他抬手大按房內電鈴,一股腦兒的叫上來三名副官,吩咐他們分頭出去召集人馬;隨即他走去衣帽架前摘下帽子扣到頭上,順便將手槍皮套緊貼身的系好了。
拎著薄呢外套推門而出,他一邊下樓一邊動作利落的穿衣,同時口中大聲喝道:「小張!馬上備車!我要出門!」
權充司機的張副官是個一臉稚氣的青年,這時不知從樓中何處躥了出來,忙裡偷閒的還向盛國綱敬了個軍禮,然後才手忙腳亂的跑向外面發動汽車去了。
盛國綱的座車在駛出英租界不久,便和兩輛軍用卡車會和,直奔塘沽碼頭飛馳而去。卡車上整整齊齊的站著全副武裝的士兵,正是他盛師長的部下!
方才盛國綱抽時間細細思量了一下,認為華堂的經理若真是金茂生的侄子,那直接勞煩他叔叔發一句話就是了,何必還要親自帶人來討說法----況且帶得還是廠中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