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頁

2023-09-25 06:39:37 作者: 尼羅
    文案

    民國文,兄弟恩怨,黑幫陰謀,風花雪月……

    (ps:本文故事時間與《殘酷羅曼史》時間有出入。)

    內容標籤:民國舊影豪門世家黑幫情仇歡喜冤家

    【

    第1章 虞家兄弟

    盛國綱記得自己來到虞司令身邊時,大概也就是十一二歲的年紀----他從小兒沒爹,隨母親姓盛,大名卻是沒有;虞司令仿佛對他很有好感,聽說他那娘已然餓死之後,眼睛裡亮晶晶的,似乎還閃爍了淚光。

    虞司令給他起了個學名,叫做盛國綱。

    盛國綱從那時起就給虞司令做勤務兵。他年紀太小,因為一直營養不良,所以瘦弱的像個小雞仔兒;虞司令從不支使他乾重活,閒來還教他認幾個大字;後來在他十五六歲那年,虞司令就把他送進講武堂里學文習武去了。

    十五六歲,還是個毛孩子的年紀,可虞司令就許下諾言,說是等他一畢業,就給他放個營長。

    盛國綱對虞司令,按理說,是應該感恩戴德的;不過他心裡也有疑惑,因為這些年他捕風捉影的聽到些閒言碎語,說他其實是虞司令的私生子。

    他不敢拿這個話當面去問虞司令,然而私下攬鏡自照,他發現自己和虞司令是有點兒連相----虞司令那年也就三十出頭,生的容長臉,高鼻樑,單眼皮,薄嘴唇,是個白面書生的相貌,清秀中透著股子英氣;盛國綱也是高鼻樑,單眼皮,不過從前兩年開始就瘋狂的發育成長,現在已然成了個壯漢的身量,瞧著就有些粗手大腳的,不像虞司令那麼矜貴。

    旁人都說他相貌威武,可他心裡總是暗暗把自己和虞司令相比,然後就深覺沮喪,認為自己太像個下苦力的馬弁,實在上不得台盤。

    當然,這都是盛國綱十五六歲時的想法,十五六歲的人,一般也想不出什么正經的來。

    虞司令是在四十一歲那年出的事情,從那兒往後他變成了白痴,也就和活死人差不多,在這世上可以被人忽略不計了。虞司令一倒台,盛國綱只好自立門戶;打打殺殺好幾年,他倒也守著一支半大不小的隊伍混了下來,在這地面上算是有了一號。

    盛國綱起來了,虞家可是眼看著倒下去了。

    在虞司令的全盛時代,盛國綱曾經隨著虞司令回過一次虞宅。虞宅在北平城裡,是座年深日久的老宅院,裡面老房子夾雜著新洋樓,瞧著不倫不類,很有些暴發的氣息。虞司令那天是要用汽車接了妻小出門,去西山別墅避暑;十八歲的盛國綱混在一群副官中站於一旁,就見花枝招展的大小虞太太們香風撲鼻的扶著丫鬟款款而出,單瞧哪個都像是絕代佳人。

    姨太太們坐滿三輛汽車後先出發了,緊接著出來的是少爺們----虞司令這一輩子,在名義上,只有兩個兒子。先出來的一名西裝男孩不過十二三歲,生的面如桃花,那是老二。

    虞家老二像個漂亮的猴子,蹦蹦跳跳的跑出來,蹦蹦跳跳的上了車,上車之後又把一張白裡透紅的小臉蛋伸出來,扯著喉嚨喊道:「哥!你快點兒啊!爸爸他們可都先走啦!」

    院門裡半天沒動靜,良久之後才熙熙攘攘的擠出來一大群人,眾星捧月似的簇擁了一名少年。少年是一身湖色長衫打扮,頭臉上身都被陽傘遮住了,只能見他一手拄著手杖,一手扶著僕人,手白如玉。

    盛國綱心裡明白,知道這位定然就是虞家大少爺了。虞司令大名叫做虞嘉棠,虞大少爺就叫虞幼棠。

    如果說虞宅之中虞司令是太陽,那身患某種虛弱病的虞大少爺就可算是月亮,而庶出的虞二少爺,虞光廷,則是邊邊角角處的散碎星子,和姨太太們的身份差不許多了。

    盛國綱很想看看虞家月亮的面目,可是僕人們像送一尊佛像似的,一擁而上便將那少年捧入車內,隨即車門「咣」的一關,汽車也就發動起來,絕塵而去了。

    那時的盛國綱沒有到虞宅拜訪的資格,所以儘管他對虞大少爺充滿好奇與嚮往,卻是始終無緣得見。虞司令出事之後,他作為親信部下有了登門探視的理由,可陰差陽錯的,倒是和二少爺相熟了。

    他就想仔細瞧瞧大少爺,就是瞧不到。每次只要他登門,大少爺必然不在家,簡直都邪了門兒了!

    如今盛國綱剛滿二十六歲,已經成了一位手眼通天的人物。自從他帶兵投到何老帥麾下後,就得到了一個師長的名分,以及按時入手的些許糧餉。不過他並不指望著靠帶兵發財----他這人好做個生意,專愛在賭場窯子這種買賣上入股,除此之外也倒賣煙土,往關外販藥販布。反正他有兵有槍,頂頭上司是何老帥,自己和洪幫的老頭子們也混上了交情,實在是順風順水,無所畏懼!

    盛國綱是如日中天了,虞家卻是日漸敗落。當年虞司令也曾在天津租界區里興辦過實業,慘澹經營至今,只是維持著不破產倒閉罷了。境況既是如此的凋零,而虞家又沒有後人可以撐起局面----從不露面的大少爺據說依然是虛弱無比;而活蹦亂跳的二少爺則根本就是個敗家子兒。至於虞司令本人,倒是並沒有死,還痴痴傻傻的活著,和大少爺一樣神出鬼沒,仿佛是活在了傳說里。

    第2章 談話錄

    在這個秋風蕭瑟的傍晚,盛國綱的汽車緩緩駛入英租界劍橋道----這是一輛一九三一年的黑色布加迪轎車,非常嶄新,開在路上很出風頭。

    汽車停在一處空曠庭院前,嗚嗚的響了幾聲喇叭。前方那黑漆雕花的大鐵門立時就由里向外的開了,一名聽差在蒼茫暮色中迎著車燈一鞠躬,隨即退至一旁,讓出道路。

    盛國綱微微偏過頭去,想從車窗向外觀賞院內景致,結果發現此處滿地衰糙,已無景致可言。

    在院內一座小灰樓前下了汽車,盛國綱隨著虞家聽差邁步進樓,且行且問:「你家二爺呢?」

    聽差陪笑答道:「二爺正在二樓房裡等著盛師長呢,在下這就帶您上去。」

    盛國綱匆匆的環顧周遭,就見這虞公館雖然裝飾富麗、陳設堂皇,然而深秋季節不生爐火,電燈也都未開,寒冷黯淡有如一池死水一般。將雙手插入西裝褲兜里,他就覺著自己手指冰涼,血液都凝滯住了。

    喉嚨有些發緊,他用力的咳了一聲,然後聽到自己的聲音輕輕響起:「你家大爺還是不在?」

    聽差永恆的微笑著:「大爺上個月過來了,住了能有十幾天,今天早上乘特快列車,又回北平去啦。」

    盛國綱在經過無數次的擦肩而過之後,已經莫名其妙而又死心塌地的認了命,知道自己除非親自動身尋覓一趟,否則是絕無見到虞幼棠的可能了。

    怎麼就見不到呢?奇怪。

    聽差把盛國綱引入一扇門前,隔著門板出言稟告了一聲:「二爺,盛師長來啦。」

    房內立刻傳來一聲清朗的回應:「盛兄?快請進!」

    聽差側身推開房門,將滿室的明黃燈光與溫暖空氣釋放出來。盛國綱邁步進房,抬手摘下頭上的薄呢禮帽掛到衣帽架上,同時頗為輕鬆的笑道:「喲,二爺,我第一次登門,你就把我往臥房裡請?」

    虞光廷坐在一張闊大柔軟的雙人床邊,通身做襯衫長褲的西式裝扮;褲管一直向上挽到膝蓋,而赤裸的小腿和雙腳伸下去,則是插在一盆清清澈澈的熱水之中。

    他正在洗腳。

    虞光廷今年不過二十左右的年紀,生的很漂亮。

    色如春花、目如朗星、鼻如懸膽、鬢如刀裁……等等一類的詞,全可以用在他身上。他有著一張秀麗的小白臉兒,天然的眉目濃秀,仿佛生下來就是描眉畫眼的。

    他年輕貪玩兒,旁人愛他相貌美麗,也都願意帶著他玩兒。他一玩十幾年,現在儘管窮了,可依然不收手,因為除了玩兒,他實在也不會別的。

    仰頭望著盛國綱,他吸吸鼻子,忽然笑了:「樓下太冷,我怕你坐久了會凍著。」

    盛國綱高高大大的站在虞光廷面前,似笑非笑的點頭:「哦,看來這就是要久留我了。怎麼,二爺看上我了?」

    虞光廷打了個噴嚏,悶聲悶氣的皺眉道:「別說那些亂七八糟的胡話,難道我原來一直是看不上你的?」

    盛國綱仔細審視了對方的氣色,忽然從褲兜中抽出一隻捂熱了的手,探身去摸虞光廷的額頭:「你是不是有點兒發燒?」

    虞光廷粉紅著臉蛋向後一仰:「這幾天太冷,我傷風了----這倒沒什麼的,吃點藥睡一覺就好了。」

    盛國綱順勢拍了拍他的滾熱面頰:「怎麼就凍成了這樣?我看貴府樓下快要冷成冰窖了。」

    虞光廷捂嘴閉眼,打了個大噴嚏:「沒錢買煤。」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