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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06:29:39 作者: 沉筱之
而自己的灑脫,拿得起放得下,放是深藏在心裡。
阮姑娘覺得自己形象偉大而壯烈,嘻嘻笑了,笑容在夜色中有些發苦,然而不後悔,她跟木輕夢說:「我阮湖,天生便是個良善之人呀。」
這時手機響了,言魏之掛來的,聲音低沉又有磁性,他問:「漿糊,你在哪裡?」
阮湖手心很乾燥,沒有出汗,如同這夜的風,清清爽爽拂來,「言帥哥。」她道,「作圖畫好了麼?」
言魏之愣了片刻笑著說:「快了。」
「策劃宣傳都談好了。」阮湖道,「我……想先回公司。」
馬來西亞的雲頂,有個升降機,升一升,停一停,然後再往上升,但是終有一次,它會升到最高,再轟然落下。很多人喜歡去試一試。
坐過這個升降機的人,都說最怕的不是猛然落下的失重感,而是它每一次停頓下來,你都不知道,它是要上升,還是要跌落。
言魏之此刻的心情,如同升降機一直上升到了頂點,落了,落入萬丈深淵。他心中漫出無邊際的苦澀,阮湖的語氣中,有幾分森冷的頹然。
他忽然想問阮湖,當年抓著自己的衣袖不肯走,當年一步一步跟在自己身後,在月色下磕磕盼盼,哭泣著叫喊自己很愛他時,是不是這樣的失落感。
全都空了。言魏之道:「阮湖……」
燈色迷離,聲色犬馬的夜城市,情侶隨處可見,阮湖愣愣看著街景:「我想回去了……」然後她頓了一下,用稀鬆平常的語氣道,「我先回酒店收拾,反正那個套間今晚退了,還是訂兩個標間吧。」
插pter 17
阮湖騙了言魏之。
她的確先回酒店訂了兩個房間,一個沒有定日期,一個只訂了一夜,床鋪不動,也不用送洗浴用品,因為她收拾自己的行李,連夜去了幾場。
很多事情都忘了,壓在記憶的底層,從不成翻起。然而那夜,當自己與言魏之的身體融為一體後,它們又如潮水般洶湧席捲而來。
阮湖忽然覺得累了,守諾也好,真愛也罷,灑脫往前走的人,仍然需要一步一腳印的踏實步伐。她想,若可以,找個人不那麼愛,就像山楂所說,兩個人相處久了,總有感情,於是阮湖想,等回家了,我就去相親。
其實她心裡是十分難過的。她收拾姓李的時候,打開言魏之的行李箱,想把前夜他為自己畫的畫像帶走。然後她看見了那個流氓兔筆記本,一頁一頁勾勒著女子的表情,生氣的,喜悅的,聊賴的神色。
剛分手時,百頁的本子不過畫了二十多頁,然而此刻,幾乎已經畫滿,後來的圖畫越來越模糊。但阮湖認出那是自己,喜歡隨意夾起來的髮飾,不莊重的大體恤,人字拖,手腕有個玉鐲子。
到後來,炭筆印還很新,上面的女子坐在松鬆軟軟的沙發上,朝窗外望去。側臉隱約可見慵懶舒坦的神色。
言魏之畫畫,除了自己的簽名,從來不提字。然而這一頁,他在上面寫著,小漿糊的窩。
阮湖將前夜的大畫像留下了,她帶走了這個流氓兔筆記本。
年少時的愛,原來還有可珍可痛之處,不枉自己念了這麼多年。
阮湖想,若真要個離開的理由,大概是因為無法原諒吧。
即使以為自己是大度的人,然而當山楂出現在自己眼前,將當年的事情,一再輕描淡寫澄清之時,心中依然有些隱痛。
她想,無論理由為何,當年他確然因為一時衝動拋下了自己。即便年少都會因一時腦充血而犯下錯誤,尤其是男子在說出承諾後,即便再疼也不會輕易回頭改變,可自己多年所承受的難過,迷惘,即便是麻木,也不能如此不作數。
不能任一個人在自己生命中自由來去,不能任一段被結局摧殘的往事,再次如花盛開,都是殘缺的。起碼靜一靜吧。
多年後,阮湖覺得,得失有個平衡點,過了那一點,人便會計較,如同當年的自己,其實就是一點小小報復心理,潛意識中,非得看言魏之痛了不可。
言魏之的痛是一種鈍痛。
他自是有體力日夜撐著趕完畫稿,一個人在房間裡冷颼颼地吹空調,十足敬業。
星湖花園的工程終於談妥,當他看見恢弘壯美的設計圖稿時,只剩時過境遷,人去樓空的荒蕪感。
軟封在兩個月後,第四期工程動工時,舉辦了一個小小的慶功宴,當時,朱零雨,木輕夢一干人等也趕來了中國。言魏之舉杯笑得很紳士。
所謂笑得很紳士,就是皮笑肉不笑的一種表情。
阮湖沒有來,她辭職了,聽說是從新加坡回軟封的第二天便辭職了。
言魏之接到公司掛來的電話時,聽到這個辭職的消息,如遭受地震的豆腐渣工程,不出十秒,全然塌陷。
言帥哥多年以來,終於幹了一件好事。他回公司的當天,便找道英總,說若阮湖回來,能不能給她留著原先的位置。
英總笑得很詭異,說:「怕是不能了。」
言魏之說:「我去找她,找不到,留不了,我辭職。」
公司里怎能談愛情,英總若有所思地看著言魏之,道:「她若肯聽你的話回來,說明你倆事便成了。若成了,怎麼還能在同一層辦公?」
言魏之驀然抬頭,如奮發向上的少先隊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