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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06:16:04 作者: 關關
    談起朱利安,她的心立刻開始下起大雨,剛才與靖翾那番心蕩迷魄的感覺,已不復尋。

    她搖搖頭,百般倦怠似地嘆口氣:「哎,聊他很煩,我們別講了。」擠出一個勉強的笑容,她心不在焉地說著浮面的話,「來來,吃菜吃菜。」

    靖翾看得出她臉色的變化,他也猜到,這個茱莉安帶給她的恐怕並不是多麼幸福的感情。他解決不了她的問題,但他想恢復她的笑容。

    他微微一笑,指指那鍋可怕的麻辣鍋:「你吃得下去,我就服了你。」

    築兒一怔,這才想起這桌上的菜幾乎全是吃不得的,她抬起眼,正與靖翾又奚落又拿這鍋菜沒辦法的無奈眼神相接,像約好了似的,兩人竟相識大笑起來。

    笑聲,像雨水般沖走一切,沖走莫名其妙的尷尬曖昧,沖走不愉快的心情,兩人開懷的放聲大笑,使他們像一對密友。

    雖然桌上還擺著滿滿的菜,但五分鐘之後,他們亳不考慮地結了帳,靖翾紳士地想付帳,卻被築兒死瞪一眼:

    「幹什麼?不是說好我請客的?」

    靖翾回瞪她:「除了我媽,我這輩子還沒讓女人請過客。」

    「哼,大男人主義,」築兒對他的話嗤之以鼻。「為什麼不能讓女人請客?」

    「你不是只剩兩千?」他提醒帶揶揄。「我是怕你萬一半夜想爬起來花錢怎麼辦?」

    築兒真恨自己腦子沒他靈活,嘴也沒有他伶利。她只好刷刷立刻掏出兩張鈔票往老闆懷裡一塞,眼明手快先搶先贏。

    真是敗給她了……靖翾平生頭一次讓女人請客!還是個不怎麼有錢的小女人。這使得他邊走邊斥:「你很有錢嗎?殯儀館賺的錢夠你這樣亂花?」

    築兒自動拉開他的車門,點點頭。「還不錯啊。一場就有一千,有時候一天兩三場。」

    靖翾發動了車子,有個疑問他一直想問:「說真的,你為什麼選擇在那工作?只為了錢多嗎?」

    「錢當然是個原因。」築兒一向誠實。「但我不覺得那個工作有什麼不對。職業不分貴賤,什麼工作都得有人去做。」

    靖翾大大不以為然:「也不必找個殯儀館啊!」

    「不錯啦。」築兒斜眼一瞥。「我姑姑本來叫我跟她去學化妝----幫死人化妝。她說那種手藝獨門,只要我學會,一輩子不怕失業。」

    靖翾駭異萬分,他雖然見識頗多,卻也不得不被築兒嚇到。「你家怎麼都是些怪人?」

    「哪裡怪?」築兒不服地啄嘴。「要像你這樣坐大辦公桌才叫正常嗎?」

    這種事當然沒有一定的定論。靖翾換個口吻:「你打算就在殯儀館混到老?」

    「沒有哇。存夠錢就開家音樂教室嘍。」築兒回答得很理所當然。「再不然回巴西去。」

    「巴西?」靖翾的頭上又多了個驚嘆號加問號。

    「我爸媽、姐姐,所有的家人都在巴西。」築兒轉頭看窗外,外頭又下雨啦,討厭死了。「我五歲以後,十二歲以前也是在巴西過的。」

    「怪不得你的拉丁文講得那麼好。」靖翾長久的疑問獲得了解答。「你家就你一個人在台灣?」

    「本來還有我奶奶----」她轉頭衝著他微微一笑。「我是回來陪我奶奶的,我學國樂也是因為我奶奶喜歡,可是她四年前過世了。」

    靖翾心一懍。「抱歉。」

    築兒斂下笑容,卻也只是搖搖頭。「我那時是很傷心,但奶奶去世時八十歲啦,我覺得一個人活到這樣,也夠了。」「小孩子想法。」靖翾不由得障。但內心裡,他卻也不得不承認築兒的樂觀也不失為一種看待事情的好方法,人生總有許多令人傷感的變故,不想通,就永遠也無法前進。

    「其實我覺得如果能一直當小孩也很好。」築兒笑道。靖翾果然猜對,築兒正是那種不願意沉溺於傷心的人。

    「啊……我家到了。」

    車已轉進築兒住處的巷弄,靖翾似大夢初醒般地十分驚訝,怎麼這麼快!他全忘了這段路程其實不遠,晚上人車稀少,更縮短時間。

    築兒倒沒想那麼多,她拎起包包,頂著雨一下車就往騎樓沖,連頭都沒時間回,只是邊跑邊喊:「再見,晚安!」

    築兒上樓去了。坐在車裡的靖翾,不期然地內心竟隱隱划過一道惋惜……這一夜就這樣結束了?

    不這樣結束又該如何?靖翾提起手來敲敲自己的頭,把這個好笑的念頭敲掉。他迴轉方向盤,臉上的笑容像是在笑他自己,發神經!

    他獨白自駕車回家,然而一路上,他卻不知不覺地總會浮現笑容。車窗外,靜暗的街頭,寂寥的夜,他卻一點也不感覺那份冷清,因為這個晚上,和陪伴在他身邊的那個小女人,使他的心情如此放鬆而愉悅,充滿了溫暖。

    第四章

    更新時間:2013-04-24 23:32:54 字數:7454

    台北的氣候總是如此多變,前一天還陽光普照,今天卻已是細雨綿綿。然而在靖翾的辦公室里,四季如春的空調,忙碌的工作,讓靖翾對室外的變化幾乎是視而不見,因為他沒時間。

    沒時間,卻也難免感到疲累,但他相當明白,只要一休息,不只身體上的疲倦、精神上的空虛、無聊,也都在會同時侵襲他。下午三點,當他正打算讓工作了大半天的身體稍事放鬆,這樣的感覺,卻立刻跳上來席捲他。

    無聊……乏味……讓他不由自主想起築兒。他想起他曾經有過最隨性自在的時刻,是因為她。

    然而因為繁忙的工作,他已經有段時間沒見到她。上回築兒帶客戶去買樂器時他剛好在開會,而現在西班牙佬都已經回去好久了。

    他與築兒的生活圈沒有交集,除非有人主動聯絡,否則他沒有理由見她,但誰該主動聯絡?他嗎?

    正想著,盧小姐的聲音從對講機里響起,公事般報告:「齊先生,你的未婚妻來找你。」

    靖翾嘆口氣。他才休息了不到五分鐘,但來者是田絲涓,他不得不見。

    絲涓的身材高高瘦瘦、婷婷娜娜,她是挺漂亮,穿著打扮也很時髦,但靖翾每每看到她卻總覺得眼花撩亂。她臉上身上的色彩,加加起來勝過一盒水彩所有的顏色。

    「有事?」他擠出一個微笑,雖然沒什麼感情,但絲涓畢竟是他的未婚妻。

    「你最近好像比較閒啊?」絲涓試探似的。

    光聽絲涓的開場白就知道她有話要說,但她絕對不是來關心他最近忙不忙的。他不想拐彎抹角的問:「你有什麼要問我?」

    靖翾表現得如此乾脆,絲涓也只好直言。「我聽說,你們那天開研討會的時候,你送一個女孩子回家?」

    絲涓要是問別的,靖翾可能還有點耐心,然而她問的是築兒。他忍不住大笑起來。「你怎麼了?吃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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