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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06:14:47 作者: 綠蠟
    那男子還要說話,齊蘆一把推開他,「走開,別擋我。」

    後面有一隊消防拖著長長的水管來,將人散開,打開龍頭開始壓火頭。水汽伴著煙火氣,沖得半條街煙霧瀰漫更看不清楚。齊蘆鑽進煙霧裡,抓著一個消防大聲道,「我老公在裡面,火最大的那一家----」

    消防晃了一下,充滿水的帶子沉重地打了她一下,胳膊生痛。她只得道,「還有人在裡面,麻煩你們進去救救他。」

    王文波見她急得跳腳,幾乎要跟著人衝進去,忙拽著她,「你別急,他肯定能出來。」

    混帳,一個人血肉之軀怎麼能抵抗那麼大的火?怎麼出來?必須得有人去救----

    齊蘆眼睛四處亂看,終於看到一個類似指揮摸樣的人,立刻拖著王文波過去。「你用本地話告訴他,叫他派人進去找,最不濟也先救文遠去的那棟樓。他不能出事,他要出事了----」

    「別慌,別著急啊。」王文波見她說話已經在哽咽,手忙腳亂,「他帶了東西進去,他不是,他不會有事----」

    齊蘆憤怒得像頭獅子,又將王文波推開。怎麼可能沒事?他只是一個普通人,為了照顧家人才做出厲害的樣子來。他默默地承擔一切,就成了理所當然嗎?

    她沉默地看著熊熊燃燒的烈火,不知是燒到哪家的煤氣罐,居然發出爆炸的聲音來。碎玻璃,鋼釘和雜物被狂猛的氣流吹出來,擦著臉頰過去。

    有人拽了她一把,「不要命了,往後面跑。」

    王文遠還在裡面,她怎麼能跑?

    車禍的時候是爸爸擋在她面前,她沒得選擇;家庭失去了最重要的一個成員,留下半死不活的她拖累母親和妹妹;好不容易生活終於回歸正常,王文遠卻跑進火場裡,留下她一個人。

    是的,她怎麼可以是一個人。

    明明說過終生互相扶持,明明說過會陪她到最後,他怎麼可以失言。

    巨大的悲滄突然擊中了齊蘆,她開始感覺呼吸困難,整個人被困住一般。

    那人沒放開她,用力急了,可她已經感覺不到痛,只想走得離王文遠更近一些。

    「齊蘆----」王文波著急道,「趕緊走。爸,快過來,齊蘆好像不太對。」

    老者小跑過來,見她唇色發青,臉毫無血色,眼睛似乎失了焦,馬上掐著人中,「走,弄出去。」

    「不走,文遠----」她猛然驚醒一樣,「你們為什麼讓他去?為什麼是他去?」

    「他要是出事----」

    「沒事,他出來了。」王文波安慰,「真的,你看,已經有人去接他了。」

    齊蘆不相信,轉頭卻見兩個全副武裝的人果真往火里沖,拉出來一個人形燃燒的一團。那東西滾出來後立馬有防火布蓋上去,又是一頓高壓水槍壓水。她奔著過去看,濕漉漉的防火布下面冒煙,火熄滅了,但是卻沒了動靜。她心驚膽顫,唯恐將美夢破碎,動也動不了。

    好像電影場景一般,整個人的精神被抽離肉體,只看得見無數人衝過來卻聽不見任何聲音。他們從那堆東西旁邊跑過去,胡亂地用工具拉扯,她想說小心點別傷到他了,可是卻開不了口。

    防火布一層拉開,裡面焦黑一團絮狀物。不知是人在動,還是別人的手在動,終於從黑乎乎里拉出來一個人,但卻不是王文遠。他比文遠胖,比文遠壯,還是光頭。那光頭在咳嗽,口中噴出許多渣子,馬上被旁邊的人扶走送去擔架上,留下一地焦黑。

    還有人在繼續翻,中央猛然凸起一塊兒,冒出一個人頭來。

    王文波激動地打著她胳膊,兩唇張張合合。

    在說什麼?是文遠沒事嗎?

    齊蘆受不了自己脆弱的身體,反手抽了自己一巴掌,耳朵嗡嗡響過後才開始有外界的聲音傳來。

    「是文遠,文遠沒事。你信我吧,他真的回來了。」

    好,沒事,回來了。

    齊蘆深深吸一口氣,緩緩呼出來,整個人徹底安靜下來。

    那人頭撐起,果然是王文遠,卻滿頭滿臉漆黑。他一邊抖落滿身灰,一邊小跑過來,「爸,哥,文強人沒事了。」

    王文波推了推齊蘆,「你老婆來了。」

    王文遠有點吃驚,見她那樣,趕緊抓著她,「你怎麼跑出來了?沒事吧?這邊亂糟糟的,趕緊回家。后街和咱們院子中間隔了一條空巷子,火燒不過去的。」

    齊蘆沒說話,仰頭看赤紅的半天,無數的灰燼在煙氣中跳舞,仿佛惡魔的歡宴。她回頭看燃燒的幾間鋪面,冷聲道,「現在燒吧,把整條街燒了才好。」

    燒成一片赤地,乾乾淨淨。

    王文遠按按她的頭,曉得她氣昏頭了。哪曉得她一把打開他的手,道,「王文遠,我才不會原諒你,你對自己不好。」

    他手頓在半空,怎麼也下不去。

    她放平視線,看著他,「你要出事了,我怎麼辦?」

    她會死,這次誰也救不了。

    齊蘆不算是好相處的人,言辭稍微直接尖刻,但算不上易怒;她比大多數人更能控制情緒,也比大多數人耐心好,特別是在恢復期修生養性到極致。

    然一場半途被撲滅的小火災足夠令她明白,她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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