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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05:35:17 作者: 芻不回
大概有一個月時間不見魏長青,樂止苦那天晨跑完,含笑看著蛋蛋和一隻薩摩耶在草地上撒歡,心裡前所未有的安定。
面前的大海像巨人的懷抱,擁抱著山川大地,孤島遊輪。在她面前,人瞬間變得渺小,連陽光都在她揚手輕揮中破碎。這一刻,所有煩憂都是庸人自擾。
樂止苦覺得自己想通了。
時間差不多,樂止苦招呼蛋蛋回家,再不走太陽就大了,到時候會很曬。
今天她出來的早一些,因為《海鷗》終於交稿,她前一晚得以安睡,早上起得早,睡不著就索性把蛋蛋抱了出來。
剛出門的時候蛋蛋同志還不住抗議,趴在地上裝死,哈欠打得眼淚都出來,就是不肯出門,被抱出來還憤怒地踢腿,嗷嗷叫,樂止苦又給馬殺雞又給麼麼噠,可算哄好。
倆人沿著景區一條栽滿梧桐樹的林蔭道走過,細碎的陽光在地上留下銅錢大的金色斑點。
蛋蛋在樂止苦腿間繞來繞去,毛絨絨的身體溫暖舒適。
樂止苦低頭摸了摸它的腦袋,再抬頭,一眼看到一個人影從對面那條街跑過。
她心臟猝停,但人影一閃而過,已經不見了。
他也在這邊跑步,那為什麼這一個月從來沒見過?
樂止苦剛好起來的心情,慢慢又跌破警戒線。
、
有一個日子慢慢臨近了。
這個日子對梁家人來說,稱不上是什麼令人愉快的日子。這天是梁修的生日,也是肖佩的忌日。
往年梁家從不給梁修過生日,倒是每年都給肖佩上墳,今年也不例外。但樂止苦還是額外準備了一份禮物。
是一幅畫像,長高都有一米多,照著那天爬長城拍的一張照片畫的。少年站在城牆邊上,額上冒出細密的汗,眼裡都是笑意,回身伸手,像是要牽誰。他身後是熾熱的陽光和蒼茫的山嶺。畫風寫實,十分逼真。
梁修很喜歡,將畫好生收好,還說要拿去裱起來。
不過這高興勁也就維持了一個中午,下午三人去墓園,梁修情緒就收斂起來了。
他不曾見過生前的母親,身邊倒是有不少冷冰冰的照片,對肖佩他其實沒什麼感情,但不妨礙周邊的人影響他。
樂止苦對母親的感情是又愛又恨,梁浩源從頭到尾都是隱忍而內斂的懷念與愛。
有時候梁修會莫名感激,感激這兩人沒有恨自己的出生害死了肖佩。
到墓園後,幾人懷念又傷感地和肖佩說了會話,樂止苦拉著梁修想給梁浩源讓出空間,梁浩源卻擺擺手,示意樂止苦留下來。
「梁修你先下山,我跟你姐姐還有些話想說。」
梁修聽話地走了。
等梁修離開,梁浩源出神地看著肖佩的遺照,卻許久沉默。
樂止苦看看他,索性將目光也落在了肖佩臉上。
夕陽下,肖佩笑容純真得像個少女,是梁浩源給了她安穩與幸福,才能讓她如此毫無憂慮。
「之前一直沒有機會和你說,今天在這裡,我想也是時候讓你了解過去的事了。你母親去世多年,我也不希望你一直誤會她,誤會她不是個好母親。」
梁浩源終於慢慢開口,聲音像含著沙,有些喑啞。
「你母親以前和我是老同學,高中到大學都是同一個學校,勉強算得上青梅竹馬。不過後來,你媽媽嫁給了另一個人。被你外婆逼的。你媽媽和你外婆,相依為命,她孝順,見不得你外婆撒潑打滾以死相逼,於是答應嫁給別人。你外婆固執,不願意你媽離開她太遠,也不願意你媽嫁給她不熟悉的人……」
他像是有些說不下去了,擰著眉,顯得略有些不痛快:「那個男人對你母親並不好,喝酒賭博不上進,後來又出軌,生下你後,見你是個女孩,他們一家對你母親的態度更加惡劣。我不知道你外婆有沒有後悔,但知道,她就是因為受不了自己女兒在他們家受盡欺負,氣得心梗死的。你媽媽和那個男人離了婚,但一個人帶著你,身體又弱,時常生病,過得十分艱難,有一次病得嚴重,她以為自己要死了,拖著一副病體無奈之下將你放在了孤兒院門口。等她熬過了那段日子想將你接回去,你卻已經被別的家庭領養走了。那個時候孤兒院體制不夠健全,不像現在資訊時代,記錄什麼都很方便,你母親想查清是誰領走了你,卻一時找不到登記信息了。直到我遇到你母親,知道你遺落在外,幫忙查了查,才知道你在孤兒院只待了半年時間就被樂教授侄兒領養了。後來你自己也知道,樂教授侄兒侄媳離婚,也不願再撫養你,樂教授便將你接了過去。」
她當然知道,她自己就是那顆漂泊不定的蒲公英種子她能不清楚嗎?半年孤兒院時光,三歲被樂教授侄兒樂凡領養,五歲去了樂教授家,八歲和母親認親,十五歲又被繼父託付給樂教授。她這短短二十幾年顛沛流離。不說受了多少磨難,心理上的壓力卻是免不了的,她在英國時,嚴重到得抑鬱症自殘,甚至想過吞安眠藥自殺,要不是鄰居是個心理醫生,及時發現她不對勁,大概她如今也回不來了。
說真的,她猜到她去孤兒院之前的事並不簡單,卻沒想到這其中還有這麼大段的隱情,聽到自己母親也不容易,有些想笑,又有些心酸,更多的是感同身受的心疼。她竟覺得,她母親的遭遇一定程度上和她是重疊的,比如說,一樣孤獨,一樣漂泊無依,一樣坎坷多舛。只是她比她的女兒,要多些幸運,因為最後她至少遇到了可以託付一生的人,像一顆漂泊的種子,在臨死前找到了安定的土壤。
、
下山時天色已經黑了,梁浩源要去公司加班,將姐弟兩扔在路邊就走了,臨走囑咐梁修一定要陪著姐姐。
等梁浩源車走遠,倆人也坐上了計程車。
梁修頻頻看向樂止苦,得到樂止苦一個勉強的笑。
梁修道:「爸爸和你說了什麼?」
樂止苦道:「聊了聊母親。」
梁修沉默下來。一說到肖佩,他就無話可說,因為他的記憶里母親只存在別人口中和毫無情感可言的照片裡。
樂止苦見他這樣又笑了笑,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臉頰。
想著肖佩該是多愛梁浩源,才能拼命生下樑修。
「姐。」梁修臉微微泛紅。
樂止苦收回手:「你會不會羨慕那些有媽媽的孩子?」
梁修:「以前會,現在不會了。」
「說謊,」樂止苦在他腦袋上拍了拍,「像我就一直很羨慕那些家庭美滿的小孩。」
梁修沒說話。
樂止苦道:「我以前其實還討厭過你,怪你的出生讓我媽不能一直陪著我。後來有一次看到你一直盯著一對母子,我就想通了,你是無辜的,出生的時候你那么小,哪裡知道自己的出生會害得母親難產,你也會羨慕有媽媽的小孩,也渴望得到媽媽的愛。想通之後我就再也無法怨恨你。」
梁修輕聲道:「對不起。」
樂止苦失笑搖頭:「你不需要道歉,一直就和你沒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