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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05:33:34 作者: 燈火闌珊
    「啪」一聲,宮門落鎖了……

    為什麼在我入宮的第一天就會遇見這種事呢?難道是因為我進宮之前沒有按照母親所說的入廟裡去祈禱?

    我心裡哀號著,戰戰兢兢地回過頭去,就看見他站在門檻處,好像臉都綠了的身影。

    當尋找不到皇帝的乾清宮內監宮女們驚惶失措地翻遍了整個宮廷的時候,這件事情理所當然地傳入了太后的耳中。

    最後,慌亂的宮人在我的房間裡面找到了失蹤的皇帝陛下,那時候,他正裹著被子占據著我的床榻(他死也不肯穿那身衣服),一邊惡狠狠地瞪著旁邊的我。

    一陣雞飛狗跳的忙碌之後,他被宮人們簇擁著離開,而如蒙大赦的我也被祿總管帶進了採薇宮。

    太后詢問起這件事情的詳細經過,我不敢隱瞞,膽顫心驚地將所有的細節一一道出。

    聽到我不得不提出讓皇上換女裝的時候,太后的臉上不知道為何,忽然掠過一絲難以言喻的哀傷,快的似乎讓我以為是錯覺。

    然後她的神情又轉化為一種恍惚的寞然,失神一樣看向窗外,那裡閃爍著漫天的星辰,多少星辰亦無法比擬她容光的絕色,我聽到她在隱約呢喃著什麼:「原來已經過去這麼久了……」

    這麼久了?我有些微的詫異了,她看起來還是那樣的年輕,甚至她實際的年齡也不過才只有三十六歲。

    想必是在思念先帝吧?我暗暗想著,雖然想不通換女裝和先帝之間有什麼必然的聯繫。轉而又想到街坊之中隱秘流傳的言語……莫不是在思念豫親王?

    我趕緊看了看四周,把這個褻瀆不敬的念頭打消了下去。

    之後太后疲倦地揮了揮手,命我告退了。

    ……

    雖然這件事被太后壓制了下去,但是細碎的謠言還是在宮人的口頭上秘密地傳播起來,讓我頭一次見識到了宮廷謠言的恐怖。

    尤其是這件事情涉及到「陛下」,「女官」,「床榻」,「衣服」,「凌亂」這幾個關鍵詞之後,更加成為宮人們熱衷地出奇的談資。

    關於陛下他為何會在那樣詭異的時間出現在一個剛剛進宮的女子的床上,諸多猜測迅速地演變成眾多不同的版本,香艷的,恐怖的,離奇的……偶爾傳入耳中的隻言片語讓我每一次聽到都會禁不住心驚膽顫、面熱心跳。

    雖然之後,我僅僅是受到訓斥告誡的懲罰,但是日常的舉動之間,我開始小心謹慎起來,唯恐再有什麼行差踏錯。

    我被任命了管理太后文書的工作,每天負責將這些書籍歸類就好,並不是複雜的活計。

    開始工作之後,不可避免地行走在採薇宮和乾清宮之間,也就不可避免地時常見到他。

    每一次見到我,他似乎都會有眉角跳動的跡象,看來是又讓九五至尊的陛下想起不好的回憶了。

    聽說之後他被太后嚴厲地訓斥了一頓,並且罰抄了很多的書。

    那一定很慘,我可以想像,尤其是在回憶起我曾經被父親罰著抄書時候的慘痛經驗。

    日子就這樣平淡卻愉快的渡過,工作在太后身邊的時間,是歡欣充實的。

    只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每一次他經過我的身邊,我都會感受到小小的驚喜,我的心臟開始砰砰直跳……

    番外24 陌上花開(四)

    轉眼秋去東來,已經是年關了。

    憐惜我們都是初次離家的年輕女孩,太后這次下了恩旨,准許我們回家和家人團聚過年。

    我興高采烈地回到了家中,父親又去城外忙碌整編新軍的事情,家裡只有母親一個人。

    明明已經是我習慣的場景了,可是不知道為何,內心的最深處卻禁不住生出一種淡淡的惆悵來。

    將來,我的那個他,會不會讓我也這樣每天獨守空房,只能夠惆悵地對著窗子,在長久的寂寞之中期盼著他歸來的身影呢?

    父親終於在年關之前回到了家中,然後匆匆地去見了前來拜訪的葛大人。

    我不知道他們兩個談論了什麼,不過也可以想像,必定是嚴重機密的軍國大事。

    葛大人離開之後,父親他向我問起太后的情形,我不知道應該怎樣回答,只好按照自己的直覺告訴他。

    之後,他獨自一個人在書房裡面坐了很久很久……

    久到讓我和母親都開始擔心起來,然後他才終於無限疲倦的離開了書房,臉上帶著一種奇異的表情,好像是放下了什麼沉重的包袱,又好像是失去了自己最貴重最珍惜的……

    在第二天,他拿出一封信,交待給他親信的人送出府去。雖然我在無意間注意到這一舉動,但是父親的公務來往我是從來不敢幹擾的。

    之後就是年關,嶄新的永昌七年到來了。

    ……

    過完了新年,出了正月,我又重新回到了宮裡面。

    宮中也被剛剛過完新年的愉悅氣氛充斥著。

    回到宮裡不久,就迎來了上元節,其實這不應該算是上元節,畢竟成帝是在正月十五這一天駕崩,是需要全國舉哀的。但是太后說宮中行事,要以不擾民為先。上元節這樣的慶典不應取消,於是就將這個節日暫且延後了一個月,推遲到了二月十五。

    依然是花燈煙火,喜氣洋洋。這樣的日子裡,宮中所有的內監宮女,包括我們女官也悠閒愉快起來。

    在這一天,雪娥她們幾個過來尋找我,我們說好了一起扎燈籠,一起放煙花。

    她們已經許久沒有親近我了,自從在入宮的第一夜就捅出了那麼大的簍子之後,她們雖然表面上對我的態度並無二致,但是卻時常在我注意不到的角落裡小聲議論著什麼,日子久了我自然能夠察覺到。

    只有雪娥跟我之間的交情一如往昔。

    這一次她們肯約我一同前去,我也很高興。

    據說,將自己親手紮成的花燈懸掛在樹上,能夠保證來年的好運。

    花燈的種類複雜繁多,有魚形燈,蝠紋燈,玉兔燈……還有個更加繁複精緻的金玉滿堂,子母大順……

    可惜我的手藝不行,只能夠勉強扎出一隻最尋常的燈籠樣式,但是也是凝聚了我全部的心意。

    二月十五那一天,趁著月色,我們成群結隊地跑進了天香園,選擇自己中意的樹木,懸掛起自己精心製作的燈籠。

    遍地一片火樹銀花,燈耀千光的盛景。

    我滿懷欣喜地四處查看著,尋找著中意的樹木。

    相比起其他女孩子們需要內監替她們懸掛燈籠不同,懂得些微武功的我親自攀著梯子,向樹上爬去。

    雪娥見到了我的舉動,忍不住揚聲阻止道:「這也太危險了,妹妹把燈籠交給小太監掛上就好……」

    歡喜之中的我哪裡管得了這些,而且不過是一棵樹而已。「姐姐不必擔心,我馬上就好了。」我一邊打斷她的話說道,一邊迅速地爬上了樹頂。

    我要親手將我一年的祝願掛在樹上,掛地高高地,希望其中蘊含著的祝願能夠被這經過樹梢的風,照過雲端的月送到神明的耳邊……

    將燈籠結到了樹頂上,我從懷裡拿出火石,打燃了,伸進去點亮其中的蠟燭。

    正在點著蠟燭,卻聽到下面不知道是誰呼喊了一聲:「皇上來了!」

    我回頭望去,竟然真的是那個那明黃色的身影正在向著這邊走過來。

    下面的女孩子像是一群受驚的小鳥,呼啦一下子散開了,我手上的火石還點在燈籠上呢,據說,這樣被人打斷了是會不吉利的。

    尤其是這盞燈籠上面可是許了兩個我最重要的心愿。

    等我匆匆地點著了燈籠,他已經走到我的身後了。

    他從樹下抬起頭來,衝著我毫不客氣地喊道:「喂,你這是一個名門淑女應該有的禮節嗎?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爬到樹上去。」

    我忍不住撇了撇嘴,這種話是一個皇帝對著女官喊的嗎?再說,現在是在晚上啊,哪有什麼光天化日?

    但是這樣爬在皇帝的頭頂上也是大不敬的罪名了,雖然太后為人寬和,而他也不是斤斤計較的人,還是不妥當的。

    我正要從樹上下來依照禮節謝罪,卻猛地聽到身前的燈籠發出一陣「簌簌」的奇異響聲。

    我回過頭去,就看到了燈籠裡面的蠟燭爆出閃亮的火星子,並且越燒越大。

    我震驚之中的頭腦閃過了無數的念頭,想要閃避,但鬼使神差,最終卻沒有動。

    「啪簇」一聲爆破,燈籠忽然爆開了,我猛地閉上眼睛,等待著那滾燙的火星打到臉上的疼痛傳來。

    但是等來的卻不是預料之中的疼痛,而是一陣緊挨著臉頰呼嘯而過的狂風。

    過了半響,沒有感覺到側臉的疼痛,我才終於小心翼翼地睜開眼睛,看到,那個危險的燈籠已經不在了。

    我低下頭,就看到了樹的一側,站著一個總管服侍的內監,眉目溫和,氣度沉靜,臉上隱隱有幾道陳年的舊傷口。

    我認出那是太后身邊的冽總管。也是教導皇上武功,貼身保護他的人。據說,他是那位已經坐化成為神仙的枯葉禪師的親傳弟子,武功是連我的父親都不得不佩服的。

    我恍惚地抬頭看看原本懸掛燈籠的枝頭,那個燈籠早被他的掌風掃到不知道哪裡去了。

    「喂,你沒有事情吧?」直到他的聲音從下面傳來,我才從震驚之中反應過來,連忙從樹上跳下來。

    這一場小小的紛擾之後,自然是沒有心情賞燈了。

    我回了宮中不久,就有宮人前來傳話,命我前去採薇宮回話。

    我忐忑不安地走進了採薇宮的大門。

    還沒有進屋,就聽到裡面有他的聲音揚起:「母后,我沒有危險的。不過她倒是差一點毀容,多虧了師父他出手及時。這次不是她的錯,您要不要責備她……」

    內監一聲通稟,我進了屋子,他的話嘎然而止,然後,似乎好像有些不好意思地轉過頭去,沒有看我。

    我按照禮節拜見過太后,等待著太后的問話。

    我以為太后會問很多,會詢問從頭到尾的細節,但是,自始至終,她卻只問了一句話:「當時你為何沒有躲開呢?」

    我忍不住驚異地抬頭看向她,猶豫了一下,轉而又低下頭說道:「紫陌當時……被驚變所嚇,來不及躲開。」

    屋子裡面靜默了一會兒,太后卻笑了,她輕聲說道:「你做的很好,又能夠不居功自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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