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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05:33:34 作者: 燈火闌珊
    齊瀧一回宮就是在病中,眾人自然不敢拿這些雜務去打擾他,而現在主理朝政的燕王以及豫親王等人都在忙著戰後的軍國大事,國計民生,哪裡有功夫去理會這些無關緊要的後宮瑣碎小事。

    宮裡頭連一個正經拿主意的人都沒有,幾個首領太監都著急地不得了,如今蘇謐一回來,後宮可算是有了一個主子坐鎮了。

    蘇謐就這樣在萬眾擁戴的情況下,開始了她主理後宮的時光。

    之後的幾天下來,尚服局,尚膳局等諸多宮中的管事宮人前來拜見蘇謐,前腳接後腳,忙得蘇謐連喘氣的時間都沒有。好在她生性聰明機警,幾件事情下來對於這些事務就開始上手了。忙碌的間暇,她忍不住有幾分佩服皇后了,這樣枯燥的日子也能夠長年累月地堅持下來。

    「朝中的事情是怎麼說的?」遣走了尚儀局的司禮內監,蘇謐喝了一口覓青端上來的清茶,潤了潤喉嚨,向剛剛打聽消息回來的小祿子問道。

    「聽說禮部已經正式呈上摺子了,不少朝中大人都上書表示同意呢。」小祿子奉命出去打聽關於倪源加九錫的事情。

    「有多少?」蘇謐不動聲色地問道。

    「這個,好像是差不多一半的大臣們都說理應如此呢。」小祿子說道。

    「一半?!」蘇謐錯了錯手中的茶盅,神色忍不住凝重起來。倪源決定了他傾覆天下的計劃之後,這幾年以來,就逐步安排自己一方的心腹手下暗中撤出京城。遼人破城前夕,又有不少的官員,或者告病,或者探親,或者因公務外放,或者因家事滯留,不動聲色地離開了這個即將陷入危局的城市。就算是沒有撤出京城的,也早早的得到了消息,隱藏在民間,逃過了遼人的搜查。

    如果不是後來遼人與倪源翻臉的時候,葛先生和齊皓都指使著自己手中的力量,將倪源安排在城中的內線透露給遼人知道,藉助遼人的手,剪除了他的一部分爪牙,只怕今天在朝堂上,支持他的聲音還會更多,更響。

    近半的人……再加上那些靜觀其變的牆頭糙們……

    「不過豫親王提出,如果加九錫,當封賞全部的有功將士,慕將軍奪回京城的功勞也不遜於剿滅南陳,應該一併封賞才是。」小祿子繼續說道。

    抬出慕輕涵來,是擋不住事情的進展的,蘇謐輕嘆了一聲。

    對於立下了最顯赫功勞的慕輕涵,雖然在民間威望大增,但是回朝之後在朝堂上最先遭遇的卻不是封賞,而是眾多朝臣的置疑。置疑他為何擅自棄守居禹關,導致遼軍南下?如果是為了救援京城的話,又為何遲遲不見動靜,一直等到了一年多之後,才揮兵東進,攻陷京城呢?

    對這些士子文人談論戰略計劃簡直就是對牛彈琴,對於他們來說,在遼軍入京的最開始,居禹關之內的兵馬未曾南下還可以說是盡忠職守,為了抵抗北邊的遼軍,但是在棄守關隘之後遲遲停駐在萊州,不立刻救援京城,讓身陷京城的他們吃了遼軍那麼多苦頭,就是居心叵測、其心可誅了。

    倪源當初將彈劾慕輕涵的奏摺留中不發,也是日後壓制他的一種手段。

    「……也有的大人說如今皇上體弱多病,應該等皇上痊癒了再行決議。」小祿子繼續說道。

    加九錫畢竟是震驚天下的大事,在皇帝不能夠理事的現在,無法決斷也是合情合理,但是依靠著這樣的藉口,也只能夠拖延一時而已,何況齊瀧的身體她最清楚。

    蘇謐沉吟了片刻,小祿子看著她的臉色,猶豫了一會兒,又小聲說道:「聽說……聽說豫親王今天要進宮覲見皇上,商議此事……」

    蘇謐手中的茶盅一撞,發出一聲清脆的響聲,在寂靜的暖閣里尤其響亮。

    隨即,她姿態淡然平和地放下茶盅,問道:「大概什麼時候?」

    第06章 冰寒情暖

    齊皓踏著雪地漫步行走,剛剛的對話還在腦海之中盤旋,他的眉頭不自覺地緊蹙起來,朝中的大臣明顯地已經分成了兩派,其涇渭分明甚至遠遠超過當年王家與倪家並立朝堂的時候。

    大雪過後,天地之間一片寂寥,放眼望去,昏黃的夕陽餘光之下,四面皆是白茫茫一片,看不清下面的景致。齊皓嘴角一揚,人心又何嘗不是這樣,誰知道,這白茫茫一片的忠孝節義之下,存著的是怎麼樣的私心。只可惜世上卻沒有一種灼熱的光,能夠將人心之上的偽裝全部剝除,露出最原始的底色。

    一陣風過,寒風吹得枝丫上的殘雪簇簇落下,散亂紛飛,恍如雲起霧繞。

    待煙塵散盡,梅花吐露出芬芳,他抬起頭,就看見了站在梅花樹下的她。

    玉盤乘明珠,露霜結冰雪。

    她悠然獨立於樹下,寒風之下,衣訣翻飛,她的容顏也如這一樹梅花般,慢慢綻放,清寒勝雪。

    一瞬間,無論是倪源,是王權,還是讓他苦惱不已的朝廷糾紛,都在他的腦海之中煙消雲散了。這廣闊深遠的天地之間,只餘下她素靜淡雅勝過這一樹梅花的那抹纖影。

    什麼都沒有說,他已經走近她的身邊,兩人並肩向沿著小道向西邊走去。

    天色逐漸陰暗下來,路上宮人稀少,夕陽將最後的一抹餘暉撒向大地,天邊的月亮已經露出頭來,金銀二色交織的清冷光輝映照在兩人的衣襟裙裾上。

    「如今朝中的形勢如何了?」蘇謐終於開口問道。

    「還是那個樣子,涇渭分明,」齊皓回答道:「不過經過了這一次的戰爭,朝中眼下倪源的勢力已經不是我們可以輕易抵擋的了。」

    「這一次朝中有人上表為倪源加九錫的事情你看如何?」蘇謐直接講話題引向最關鍵的部分,她側頭看向他:「你覺得這真的是倪源的意思嗎?」

    還是一種指鹿為馬的信號,給予朝中不屬於他的勢力的一個警戒。

    齊皓略微沉吟了片刻,點了點頭,說道:「依我看,這一次確實是倪源他急不可耐了。」

    蘇謐有幾分疑惑,她伸手撥開路旁枯樹橫斜而出的枝丫,漫步向前走著:「按照道理來說,倪源不必這樣的心急,畢竟,現在他手中掌握著整個朝廷大半的權力,只要他肯耐心等待一會兒,皇上的病情……」

    齊瀧病重不能夠理事,而齊瀧一旦駕崩,必然是小皇子登基繼位,一個三歲的孩子能夠幹什麼?到時候,朝政還不是繼續把持在權臣的手中,他有足夠的時間,而且他已經占據了優勢。只要他耐心等待,慢慢地將齊皓和慕輕涵手中的勢力分化削弱,不愁等不到屬於他的那一天。

    「我暗中得到的消息,說倪源最近的身體也不是很好。」齊皓垂下視線,語帶悵然地說道。

    「不是很好。」蘇謐眉頭揚了起來,她回頭望著齊皓,等待著他詳細的解釋。倪源受傷的情報她是很清楚,早在糙原上的時候,倪廷宣就沒有隱瞞她。可是這份傷有多重,痊癒了沒有?卻是蘇謐所不知道的了。

    齊皓嘆了口氣道:「似乎是上一次與遼軍決戰時候受的傷,時有反覆,不過這消息也無法確定,如今倪源的身邊守衛嚴謹周密,根本別想安插進去人。」

    「這個消息也有可能是倪源自己放出來的,」蘇謐思慮了片刻,說道:「畢竟,倪源的武功高深,一般的傷勢很難對他的身體造成什麼傷害。」哪怕對方是耶律信那樣的絕頂高手。

    「確實也有這個可能,故意放出消息來,」齊皓說道:「可以讓他借這一次的機會,認清楚朝中誰是堅決反對他的勢力。」

    「如果真的是如此,想要對付他,只怕行事艱難啊。」蘇謐黯然道。經過這一番遼人入侵的戰事,大齊的門閥貴候勢力大減,倪源現在又率先提拔寒門士子,廣招天下人心,在軍中更是大力提拔栽培有才幹的寒門軍官,威望日深。如果不是還有齊皓和慕輕涵在,朝廷早就成為他一人的天下了。

    越往西行,人煙稀少的宮中越發清冷起來,這一處地方,負責的奴才連宮燈都沒有點,想必是以為反正也不會有人過來,便懈怠偷懶起來。只餘下清冽的月光,撒在潔白的大地上,反射起朦朦的雪色。

    「依你看,如今他的病情如何了?」齊皓遲疑了一下,向蘇謐問道。

    蘇謐自然知道此時的這個「他」指的是誰。

    她搖了搖頭,表示情況不容樂觀。

    她這幾天侍奉在齊瀧的身邊,已經看出,齊瀧是心結難解,抑鬱成疾,如果早下手,原本不過是一點小毛病,可是他長期被倪源拘謹,如今雖然回了皇宮,看著光鮮,實際上境遇沒有絲毫的改善。朝政大事依然是泰半把持在倪源手中。如今早已經是積重難返了。

    想到他曾經的意氣風發,再看到現在的形容枯槁。蘇謐也感到一陣難過。就算是從來沒有真心的愛過,畢竟在一起那樣的長久,而且齊瀧對她從來也是愛護有加,如今他卻落到了這樣的田地……

    齊皓的眉頭又緊了一些,御醫的診治也是這樣的結論,他原本以為憑藉蘇謐的醫術,能夠有幾分把握呢。如今他們齊氏皇族被遼人屠戮殆盡,直系皇族只有他和蘇謐宮裡頭撫養的那個不滿三歲的小孩子。一旦齊瀧駕崩,一個三歲的小孩繼承皇位,到時候,朝中會變成什麼樣子呢?!

    「剛剛你見到皇上,皇上是什麼樣的意思呢?」蘇謐問道。

    齊瀧猶豫了一會兒,說道:「皇上他……看起來生疏了不少。」

    今天他本來是想同齊瀧商議關於如何阻止倪源加九錫的事情,可是齊瀧竟然只是不咸不淡地應付了他幾句,完全沒有精神。甚至語氣之間流露出同意的意思來,他難道不恨倪源嗎?還是已經被倪源給嚇怕了,完全放棄最後的希望了。

    倪源返回京城之後,迫於朝中的壓力,不得不將齊瀧放回了宮中,而事先宮中的宮人奴才都是齊皓和慕輕涵兩人負責挑選安排的,倪源想要動手安插人手的時候,已經晚了一步。

    可以說,慕輕涵的入京將他的全盤計劃都打亂了。如今雖然他在朝中的勢力還是最大,但是宮裡頭卻遜了一籌。

    齊瀧終究是名正言順的帝王,就算是他自從兩年之前就已經「病重」的不能夠理事,但是還是大齊無可非議的最高統治者。只要他們幾個人齊心,還是有機會扳倒倪源的。如今齊瀧的這種態度卻讓他實在是無從勸起,似乎齊瀧有了自己的計劃,不再信任他們,又像是他已經放棄了所有的掙扎和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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