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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05:33:34 作者: 燈火闌珊
    「娘娘多慮了,臣妾也沒有受什麼苦,反正也是一直昏迷著。」蘇謐勉強地一笑,隨即驚魂未定地說著:「幸好臣妾之後一直昏迷不醒,不然下也嚇死了。」

    齊瀧的臉色這才稍霽。

    「現在想起來,光是跌下懸崖的感覺,恐怕就要把臣妾的一條小命消掉了。哪裡還有機會見到皇上和皇后娘娘啊。」蘇謐一邊回想著,一邊說道:「都是有皇上的福澤庇佑,臣妾這才能夠大難不死啊。」

    皇后還要再說什麼,蘇謐連忙問道:「對了,皇后娘娘剛才說是一位侍衛救了臣妾,不知道是哪一位侍衛?叫什麼名字啊?」她的臉上看不出一絲的破綻,帶著七分疑惑,三分感激地轉頭向齊瀧祈求道:「如果事情當真,還請皇上好好賞賜他啊。」

    「是大內的侍衛副統領,他至今還是昏迷不醒。等到醒過來,朕再論功行賞。」齊瀧淡淡地說道。

    倪廷宣還昏迷不醒,他的傷勢那麼嚴重!會不會留下什麼隱疾呢?蘇謐心裡竟然情不自禁地首先浮現出了這個念頭,隨即她把這個無關緊要的憂慮打消出了腦中。

    自己現在該考慮的不是他的病情,而是……

    蘇謐不易察覺地觀察著齊瀧的臉色,他還是沒有完全釋懷,自己已經擺出完全不知道倪廷宣的樣子,還是無法讓他完全放心。心裏面懷疑的種子一旦種下了,只要稍微的澆灌,就會順利地開出花朵,結出果實來。自己可不想去品嘗那酸澀的苦果。怎麼辦?絕不能在這種事情上留下絲毫的隱患,越拖得久了,對自己越不利。

    「皇上,這一次陪同臣妾前來朝拜的宮人侍衛們不知道現在……」蘇謐一臉關切地問道。

    齊瀧搖了搖頭,道:「那群刺客也不知道是什麼來歷,下手狠毒暴虐,竟然趕盡殺絕除了你們兩個人掉下懸崖之外,整個現場沒有一個活口。」

    「沒有一個人!?」蘇謐震驚地叫了起來,臉色頓時黯然,「都是臣妾失德,竟然招致這樣的禍端來。」

    「不過是路邊的盜匪行兇,哪裡與謐兒有絲毫的關係。」齊瀧安慰道。

    「可是連累這麼多的人命喪黃泉,實在是臣妾的罪過,就算是皇上不怪罪,臣妾也深感愧疚啊。」蘇謐一邊哭泣著,一邊好像全然無意地說著:「只是剛才聽皇后娘娘說臣妾掉下懸崖的種種光景,還以為有不少人死裡逃生向皇后娘娘詳加稟報了呢。」

    齊瀧的眼中頓時不易察覺地現出一絲的疑惑。剛才皇后所說的舉動恍如親眼目睹,她是怎麼知道的?

    皇后微微一笑,說道:「哪裡有人過來向本宮稟報呢。是因為想到關係到妹妹的安危,本宮特意派人詢問了前去探查救護的仵作侍衛,這些情況都是從一位劫後餘生的宮人口裡聽來的。」一邊嘆息道:「可惜啊,那個宮人也不過是說了兩三句就香消玉殞了,連妹妹是掉到了哪裡都沒有來得及說出,不過幸好有枯葉禪師路過此地,也是妹妹福大命大。唉,若是有人活著就好了,至少也可以找出幾個來指正那些歹人,將他們一網打盡,免得他們再為禍四方,攪亂我大齊的民眾安生。」

    皇后說的句句在理,毫無破綻,齊瀧的疑惑立刻打消了,蘇謐心急如焚。

    「阿彌佗佛……」就在這個時候,一聲長宣打斷了兩人的對話。一個高挑的身影飄然出現在門口,連侍立在一旁的高升諾都連忙躬身行禮。

    來人鬚眉皆白,意態祥和,正是大齊最德高望重的高僧,枯葉禪師。他明明已經是近百歲的老者,白須飄飄,可是皮膚卻依然如同嬰兒一般的光滑。一雙眸子微微開闔,就算是閉上的時候,你站在他的面前也有一種被他凝視的錯覺,而這種凝視的目光卻絲毫不會讓人感到局促不安,反而升起一種親切感。

    齊瀧和皇后見到枯葉禪師進來,連忙起身迎接,就連先帝和太后都是對禪師敬重有加,所以這一對大齊最尊貴的夫婦,在枯葉禪師面前也不能夠擺出皇家的威嚴來。

    皇后眼見枯葉禪師進來,恭敬地說道:「大師辛苦了,我們正說到這一次多虧了大師的救助,妹妹才得以平安歸來呢。」

    「阿彌陀佛,老衲不過是路過而已,也算是容華施主命不該絕,一切自有定數,若要說謝字,老衲是愧不敢當的。」禪師長宣一聲佛號說道。

    「大師客氣了,如果不是大師神功蓋世,換了別人,豈能這樣輕易地將人救上來?只怕能夠尋找到人,也來不及了。」齊瀧也說道。

    「不過是舉手之勞而已,貧僧下到懸崖底部的時候,發現兩位施主都昏迷在湖畔,也是兩位施主命大,雖然昏迷了過去,卻被湖水衝上岸去,才能夠存留性命。」

    蘇謐心裡一震,他在說謊!

    雖然自己已經失去了知覺,可是昏過去之前最後的一眼卻看的分明,自己是倒在倪廷宣的懷裡的,想到這裡蘇謐的臉色一紅,搖了搖頭,這個老和尚在說謊,他為什麼要幫助自己圓謊?他不是盡心竭力地輔佐大齊嗎?難道是為了……

    蘇謐神色不變,齊瀧的臉色到是恢復了,枯葉禪師的這一句話說的很平常,但是從話里明確地透露出一個消息來:兩人跌下懸崖之後就都昏迷不醒了,當然也就不可能有任何有礙名節的舉止了。

    枯葉禪師的話語他自然是相信的,齊瀧放下心來。

    皇后心裡一陣失望,只能怪這個丫頭運氣太好了,如果兩個人之中有一個清醒的,或者枯葉禪師沒有經過寒山寺就好了。至於枯葉禪師話里的意思,皇后沒有絲毫的懷疑,天下人都知道,禪師是當世無雙的佛學大師,又是齊國的支柱之一,當然不會幫助一個無根無憑的妃嬪圓謊。

    送走了齊瀧和皇后,蘇謐筋疲力盡地躺回床上,對身旁的覓青說道:「我昏迷的這兩天都發生了什麼,你仔細地說一遍。」

    ……

    第02章 禪意深遠

    深夜,寒山寺大殿裡燈火通明。

    殿中各色的佛陀神像分別靜立在四周,佛像前點著供奉的香燈,點點微弱卻柔韌的燭火無聲地搖動著,寬闊深遠的大殿之中,一個身影著靜靜地盤膝坐在佛前的蒲團上打坐誦經,莊嚴肅穆,意境深遠。

    一陣細碎的聲音傳過來,隨後一個身披銀粉色斗篷的纖細優雅的身影出現在大殿門口。蘇謐把斗篷的帽子摘下,捋了捋頭髮,看著安坐殿中,對她的出現恍如未聞的枯葉禪師。

    在這空曠大殿上,時光似乎靜止了一般,唯有那平緩悠長的誦經聲毫無間斷地迴蕩在大殿裡。

    蘇謐靜立傾聽了片刻,忽然問道:「不知大師所念的經文為何?」

    「貧僧所念為大悲咒,悲憫世人之苦難,望我佛之慈悲。」悠長的誦經聲停止下來,靜坐的身軀沒有絲毫的晃動,枯葉禪師口中帶著幾分閒適地回道。

    「慈悲?!」蘇謐帶著幾分的嘲諷,冷笑道:「若是幾句佛咒就可以將塵世之間芸芸眾生拯救出來,這天下為何還要有這麼多的苦難磨合,大師為當代高僧,何以參不透這一點?」

    「施主所言甚是,佛經不過是凡人所撰,俗人所讀,與諸子百家所著典籍毫無區別。我等朗朗而讀,與凡夫走卒的粗口,民間俗婦的喝罵亦是無絲毫的分別。貧僧讀取佛經但求安神靜心而已,豈會指望著憑藉經聲佛號拯救天下?」聽到蘇謐滿含挑釁和嘲諷的語氣,枯葉沒有絲毫的動容,緩緩說道。

    枯葉如此坦然地承認佛經的無用,到讓蘇謐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施主也讀佛經嗎?」枯葉忽然開口問道。

    「小女子學識淺陋,從來是不敢看佛經的。」蘇謐笑道:「只是小女子一直有一個疑問存在心頭,大師為得道高僧,還望能夠為蘇謐解惑。」

    「請施主明示。」

    「佛說,人生有七種苦難,生、老、病、死、怨憎會、愛別離、求不得,沉淪者無限苦也,超脫者則得重生。那麼大師認為諸般苦難何為沉淪,又要如何超脫?可要『勤修戒定慧,熄滅貪嗔痴』?」蘇謐笑著問道。

    「所謂勤修戒定慧,熄滅貪嗔痴不過是苦修於行,而非修於神,為我等出家人日常修行。施主這般紅塵中人,講究的不過是及時放手而已。」枯葉說道。

    「及時放手?!」蘇謐的語氣忽然就尖銳起來,「大師可真是得道的高僧啊,一句輕飄飄的放手,故去的情份皆都煙消雲散,不留痕跡了。」

    「天下熙熙,皆有所求;天下攘攘,皆有不得。如何放不得?」

    蘇謐緩了一口氣,冷冷地說道:「看來我是註定沒有這個讀佛的機緣了,也不要平白在這裡污衊了神佛才好。」

    「施主不讀佛經,只怕施主不是怕污了佛經,而是怕佛經誤了施主你吧?」蘇謐剛要轉身離去,身後傳來枯葉禪師的聲音,與剛才的冷靜淡然不同,聲音有著些微的顫抖,聽起來竟然像是有一絲的關切存在裡面:「施主性情執著難動,須知這世間最苦的莫過於一個『執』字,施主的執念遲早有一天要毀人傷己。」

    蘇謐身子一晃,不知道過了多久,蘇謐忽然一聲輕笑,忽然改換了話題,長笑問道:「佛陀常說出家人不打誑語。今日大師可是犯了戒律了。只是……」蘇謐抬頭看了那個背影一眼,用一種諷刺尖刻的語氣說道:「為何大師要為蘇謐圓謊呢?大師超脫紅塵,難道也是顧念舊情的?」

    「人非糙木,孰能無情?」枯葉平靜地回答。

    「大師既然也放不開執念,又憑什麼來勸說別人呢?」

    「阿彌佗佛!」枯葉長宣了一聲佛號,終於站起身來,轉身面對著蘇謐注目了片刻,蘇謐被他的眼神注視,只覺得有一絲的怯弱,隨即又有一種不甘心和憤恨湧上心頭,毫無示弱地回視著枯葉。

    「蘇施主可是在責怪怨恨貧僧?」

    「大師享有大齊供奉,為大齊的國師至尊,蘇謐豈會有怨恨之心?」

    「唉,」枯葉長嘆一聲,「無論你心裡頭是怎麼想的,我卻是時時在怨恨我自己的。」

    他搖了搖頭,遲疑了片刻,終於注目蘇謐說道:「我又何嘗不想救他。當年收清亭為徒,就看出他生性耿直,過剛易折,只怕是天命不享啊。」

    猛地聽見自己父親的名字被提起,蘇謐心頭像是被針扎一般的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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