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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05:33:34 作者: 燈火闌珊
    ……

    寒山寺距離齊京很近,就在出了城門向北不遠的丹楓山之中。丹楓山坐落在齊京北部,是大齊有名的觀光勝地,如果是單人快馬加鞭的話,一天之內跑上個來回綽綽有餘,可是蘇謐既然是前去祭祀朝拜,隨行的車馬隊伍依仗侍從自然是少不了的,行動這樣緩慢,需要近兩天的時間才能抵達山間。

    二月一日的清晨,堅實而又華麗的楠木馬車在團團的侍衛和僕役宮人的侍奉下,駛出了宮門。

    厚重的朱紅色鑲金環的宮牆大門帶著沉悶的「吱丫」聲被幾個守門的侍衛合力推開,馬車穿過宮門,走上官道,後面帶著整齊的依仗向京城北門駛去。正是蘇謐一行人。

    這是蘇謐進宮之後第一次離開這個戒備森嚴的皇城,她掀起繡著金線牡丹的天藍色車簾,從fèng隙里向後望去,那醒目地佇立著的朱紅色宮門正在變得越來越遙遠,越來越模糊。

    蘇謐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自己的心裡是悲是喜,雖然明明知道,自己現在所乘坐的馬車,不過是這個皇朝的勢力的一種延續,自己依然沒有分毫脫離那個令人窒息的牢籠,身為一個宮妃,她甚至連在大庭廣眾之下走下馬車的自由都沒有,可是心裡卻情不自禁地升起一種久別的興奮來。

    自己有多久沒有見過這樣的景色了,時辰雖然還早,整個齊京已經開始煥發出活力來,早起的百姓們已經開始了一天的忙碌生活,他們有的正在支起店鋪的門窗,有的正挑著貨物準備去集市,也有的人,他們遙遙地看著這架光鮮的馬車和依仗工整的隊伍,偷偷地指指點點,小聲地議論著什麼。

    馬車旁邊是這一次朝拜儀式隨行的人員。雖然只是一年一次的例行公事,但是以大齊現在的國力,也是絲毫不能馬虎的。

    早在建國最初,齊國那時候還只是稱王,而不是稱帝,乾安皇后入山的時候,不過是普通的車駕,帶著幾個貼身的宮人和侍衛。就匆忙輕便的上山了。一路上,沒有繁複的依仗,也沒有奢華的車隊,可是那滿懷著的為自己的夫君祈禱祝福的迫切的心情,卻是比這個世間的一切虛禮讚文都更加的華麗動人,也比一切的隨行祭品都更加的真摯高貴。

    可是看看現在,蘇謐想到自己這一行的前後的準備工作,還有後面車駕上滿載的行禮,就要忍不住搖頭,原本一個妻子對自己丈夫純真的感情現在成為了一種門面上的奢侈儀式,徒然耗費大量的民脂民膏,人力財力而已。如果以簡樸純良而名流青史的乾安皇后真的地下有靈,知道了自己後世子孫的行為,也不知道會作何感想呢?

    街上的行人漸漸變得多起來,身邊的禮儀官開始時不時地注目蘇謐撩起的車簾,眼神之中的意味再也明確不過,蘇謐暗嘆了一口氣,放下了手中微微掀起的窗簾。

    她放鬆下來,依回柔軟的獸皮靠墊。

    這一次的朝拜,由於儀式規整,所以除了相關的器皿依仗,帶領的貼身服侍的宮人都是由內務府安排的,十幾個尚儀局的禮官宮人負責相關的事宜,同時還有三十名大內侍衛隨身保護,為首的就是侍衛副統領倪廷宣。一行五六十人,好浩浩蕩蕩地向寒山寺進發,揚起滾滾的黃塵。

    雖然準備了奢華溫暖的馬車,可是在這樣春寒料峭的天氣里趕路還是一件很容易讓人疲倦的事情。

    在京城之中的路途還算輕快順暢,但是出了城門,進入鄉野之間,路程越發的難走起來。就算是馬車裡鋪陳了層層的軟墊皮毛,可是上下顛簸的感覺還是令大多數沒有吃過苦頭的女官們頭暈噁心。

    大概一天左右的路程之後,就到了丹楓山脈的地界了。路面陡峭,越發的難以行走。

    蘇謐正在車馬裡面顛得有幾分頭暈,卻忽然察覺到,馬車停止了下來。

    「怎麼了?」她沉聲問道:「有什麼事情嗎?」

    「娘娘,是前面的去路被阻擋了。」隨行的宮人惶恐的聲音傳了進來。

    蘇謐輕輕地掀開帘子。

    如今車駕已經行到半山腰上了,山路崎嶇,旁邊不遠處就是懸崖峭壁,險峻高聳。

    而正前方原本通暢的山路此時被一株不知道為何倒下的大樹給阻止了去路。山道太窄,馬車又寬大,沒法繞過去,所以一時之間被阻攔了下來。

    幾個侍衛從馬上跳了下來,向那顆礙事的樹木走去。

    為首的侍衛統領倪廷宣回頭向蘇謐這邊的車駕看過來,眼神裡帶著幾分心急和擔憂。

    他一邊指揮著幾個侍衛準備前去將那棵礙事的斷樹掀倒懸崖底下去。一邊高聲提醒著眾位侍衛小心,同時不放心地向蘇謐的車駕靠過來。

    見到他走近,蘇謐遲疑了一下,頓時明白,這樣青天白日的時候,路上忽然之間出現這樣突兀的樹木,實在是難以解釋的事情,也難怪他心生警惕了。

    倪廷宣走到車駕旁邊,見到蘇謐正在掀起帘子向這邊張望,忍不住一怔,蘇謐對他微微一笑,曼聲道:「有勞倪將軍了。」

    倪廷宣臉色一紅,不敢對上那剔透明麗的目光,急忙轉過頭去:「容華娘娘客氣了,卑職任務所在,自當效力。」他努力使自己的聲音平和地說道。

    蘇謐微微一笑就不再說話,倪廷宣看似冷漠的眼神裡面似乎蘊含著一種讓她看不清楚的思緒和情感,她對此沒有探究的興趣,自然也不會多說什麼。

    縴手一松,帘子飄落了下來,蘇謐正要倚回到靠墊里,靜心地等待接下來道路的通行,這時候,忽然聽到倪廷宣帶著震驚的一聲斷喝,「小心!」

    同時,尖銳的破空聲傳來,一道如同閃電,又疾如迅雷一般的事物從蘇謐剛剛放手的地方穿過,帶起一陣細小卻呼嘯的狂風,將剛剛落下的車簾又卷了起來。

    然後伴著一聲「叮」的脆響,穿透了鋪陳華美的層層軟墊靠枕,死死地釘入了馬車的地板上。

    是一隻箭!箭尾尚且在輕輕地顫抖著,展示著尚未完全消盡的餘力。

    蘇謐怔了不足瞬間的功夫,車馬外面已經想起尖銳的廝殺聲和呼喊聲。

    隨著倪廷宣的一聲小心,忽然之間原本鋪疊著層層的枯樹的山崖上出現了無數的身影,讓蘇謐很不對景地想到了以前在山裡經常見到的,雨後急不可待地冒出來的蘑菇。

    只是眼前的這群人,手中持著黑漆漆的弓箭和硬弩,蒙著黑布的臉上依然遮掩不住層層的橫肉。就算是瞎子此時也可以知道他們是來這裡幹什麼的了。

    立刻,整個山道上混亂起來,宮人嘶喊尖叫的聲音伴隨著喊殺聲響起。

    這一次帶出的侍衛都是精銳,眼見受到了襲擊,他們迅速地反應過來,以蘇謐的馬車為中心逐漸靠攏,面對著襲擊者。

    蘇謐在馬車裡看不到絲毫外面的光景,在第一隻箭之後,車窗就忽然黯淡了下來,是倪廷宣的身影擋在了車窗之前。

    她只聽見一連串的箭矢破空聲響起,緊接著此起彼伏的「叮噹」聲不絕於耳,顯然是襲擊者們射出的弓箭被倪廷宣用劍擋下了。

    怎麼會這樣?是誰?普通的山賊,不可能,大齊這些年來無論在國內還是國外的武功都值得稱道,大的城市裡,尤其是京城附近,是絕對沒有大股的山賊潛伏了。而且就算有,也不會這樣不知死活地來襲擊皇家宮妃的車駕。那麼有誰會冒著殺頭的危險來阻截自己,看剛才的那一箭,分明是想要自己的性命啊!

    自己的仇家……只有因為自己這些日子的寵愛了?

    是倪貴妃,不對!外面就是倪廷宣在那裡負責守衛呢,倪貴妃再狠心也不會為了對付自己一個微不足道的爭寵對手而搭上她親哥哥的性命前途。

    是皇后,一定是她。蘇謐驚慌起來,她竟然是要自己的性命了,這下子該怎麼辦?自己以後在宮中……

    算了,都這種時候了,還忙著分析這些陰謀詭計,蘇謐忍不住一陣苦笑,不知道自己這一次能不能逃過這一劫呢,活下來的時候再去考慮對策吧。

    這時候,眼見弓矢是起不到效果了,外面的襲擊者已經從山崖上跳了下來。從倪廷宣舉止之間閃開的fèng隙之中,蘇謐隱隱約約地看見,襲擊者和侍衛們交上手了。如果單純論武功的話,自然是侍衛們一方占據上風,可是這一次的出宮,不過只帶了三十個侍衛保護。此時面對上百的襲擊者,不到一會兒,就被殺掉了不少,那些尚儀局的宮人女官們哪裡見過眼前這樣血腥殺戮的光景,一個個哭爹喊娘,狼狽逃竄,被襲擊者們一刀一個,眨眼之間就有泰半命喪黃泉。

    喊殺聲,哭叫聲,刀劍撞擊聲……從這一處長久僻靜的山道上紛迭傳來。

    蘇謐震驚地看著眼前的一幕幕,這是遠比天香園刺客那一幕更加真實而且血腥的廝殺,尤其是這一次,自己成為了刺客們的主要目標,而不是像那一天晚上,伺機而動,尋找機會。眼前是悠關自己生死的一刻啊!

    山道狹窄,刺客圍攏在兩邊的道上。同侍衛們廝殺,甚至不時地有人被砍下山澗去,喊叫聲也分不清楚是侍衛,還是襲擊者的。眼看著侍衛們已經支撐不住了,刺客逐漸向這邊殺過來。

    倪廷宣知道再這樣下去等到己方的人力戰疲憊,必是死路一條。只有選擇方向突圍了,狹窄的山道上只有前後兩邊,向後退,刺客重重,依照己方的實力跟本沖不過去,前方因為有大樹橫在路上,守在那邊的刺客反而少一些,就向前面了!

    他當機立斷的向喊了一聲,「上馬,突圍!」一邊猛地推開身後的馬車門。

    蘇謐正坐在車中,她震驚地看著他,他也來不及分辨,當即伸手拉住蘇謐的手腕,將她猛地拽到懷裡,用力一托。

    一聲長嘯,馬蹄高高地揚起,倪廷宣立刻縱馬向前方飛馳。

    伏在堅實的肩膀上,映入眼中的儘是殘肢斷臂,血腥殺場,蘇謐只覺得一陣頭暈目眩,這樣危機的時刻,她只有緊緊地抱住眼前的人,讓自己的身體不會飄搖不定。

    雖然經歷過衛國破城時的殘酷,經歷過天香園一夜的驚險,可是她從來沒有一刻這樣地貼近敵人明晃晃的刀劍,上面還沾著血跡和肉屑。

    倪廷宣的劍勢十二分施展開來,性命攸關的一刻,銀光閃爍,劍嘯龍吟,幾個離地最近的刺客眨眼之間被這凌厲的划過,血肉橫飛,踉蹌倒地,身後的眾刺客的攻勢頓時一滯。

    倪廷宣立刻加緊策馬,向外圍衝去,可是緊接著刺客又圍攏上來。

    身邊輔助的侍衛越來越少,倪廷宣忍不住心急如焚。他左手護住蘇謐,無法對敵,幾招過後,很快就有敵人發現了這個缺陷,更多的刺客從左邊圍攏上來,倪廷宣一邊保護蘇謐,一邊勉強支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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