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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05:33:34 作者: 燈火闌珊
「皇上洪福齊天,這些跳樑小丑如何能夠傷得了您呢。」蘇謐笑道,「臣妾不過是恰逢其會而已。」
她一邊說著,一邊不著痕跡地從齊瀧的懷裡掙脫出來,站直了身子,輕輕把手伸入碧玉青瓷小缽之中,沾取了清水撒進硯台。齊瀧的眼神落在蘇謐的手上,欺霜賽雪的素手帶著幾點水珠兒,如同早春的花露,纖白的指尖持著深黑的墨條,襯得格外動人。
齊瀧不禁讚嘆道:「古人說『紅袖添香』實為讀書之雅興,正是書香佳人兩相風流的佳話,被後人傳誦讚美,這古人著實是沒有見識的,倘若是見了謐兒此時的風姿,必定要把那詩詞改為『碧羅添香夜讀書』了,紅衫俗不可耐,哪裡有眼前謐兒的碧羅輕點,出塵脫俗,恍如仙子啊。」
今天蘇謐身穿一件淺碧色天羅廣袖長裙,上面以銀線穿插繡成繁複的白梅暗花。一頭漆黑的烏髮挽成天仙髻,用一隻純銀鑲嵌藍寶石的攏爪紋絲不亂地攏住。斜插著一隻梅花形狀的碧玉簪子,簪子頭上墜著米粒大小的珍珠串成的流蘇。此時為了磨墨方便,將寬大的袖子挽起到小臂處,如羊脂白玉般的半截胳膊露在外面,溫潤如玉之中透露著風情萬種,雅致莊重之中流連出儀態萬方。
「呵呵,」蘇謐掩口輕笑:「皇上儘是信口胡謅,把古人聖賢的詩詞都這樣篡改一番,偏偏還要說的這般振振有詞。」
「朕可是沒有胡說八道,」齊瀧伸手拉住蘇謐的手,「單看這一雙纖纖玉手,只怕這個世間就少有人能夠比及。」他拉著蘇謐的手,只覺得那十指溫涼如玉,指甲圓潤動人,一時之間情思大動,忍不住捏了捏。
蘇謐的手一顫,隨即觸電一般把手猛地掙脫出來。
「皇上,太髒了,」蘇謐指著齊瀧的手嬌嗔道:「看吧。」
齊瀧這才發現蘇謐的手心裡染上了不少墨汁子,剛才自己揉捏之間,連自己的手上都被連帶著染黑了。
「古人聖賢都是一心讀書,哪裡會有半途扔下書本去折花的道理,如今被花染了墨汁,可真是知道教訓了吧。」蘇謐在一邊戲謔地笑道。
「名花動人,意欲折花哪裡還有功夫顧忌花中的刺呢,連傷人的針刺尚且無妨,何況幾點墨漬。」眼看已經髒了,齊瀧索性也不再管了,就把手中的奏摺丟到一旁,起身就抱住蘇謐。
「皇上,這裡是養心殿,豈能夠這樣不合規矩,讓大臣們見到了還不把臣妾笑話死了。」蘇謐一邊推拒逃跑,一邊笑道:「說不定什麼時候就要有哪一位大人過來。若是看見了,成何體統啊。」
「養心殿又怎麼了,謐兒只讓朕親一下就好,那些老頭子還敢說什麼不成?」齊瀧難得的帶著幾分疲賴之色地說道。
「虧得皇上還是九五至尊呢,讓外人瞧見了,只怕都以為是哪裡的登徒子跑進了宮裡。」蘇謐笑吟吟地道,秋波流轉,動人心神。
兩人正在調笑,聽見外面伺候的高升諾一聲長宣:「皇上,侍衛統領施大人求見。」
蘇謐趁機掙開齊瀧的束縛,跑到了一邊,略微整了整衣服,轉眼之間,又是儀態端莊,懍然不可侵犯的出塵風姿。
「傳。」齊瀧語調平靜地說道,可話音里還是不可避免地稍微透露出一絲的火氣來。
門外太監高聲唱喏,隨即幾個人走了進來。
正是大內侍衛統領施謙。身後還跟著幾員將領,看衣著服飾不是大內侍衛,就是禁軍統領。
蘇謐微微抬了抬眼神,侍衛副統領倪廷宣也在其中。蘇謐的眼神忍不住一頓,正好碰上了倪廷宣抬頭無意之間掃過的眼神,兩人瞬間對視了一眼,倪廷宣連忙低下頭去。
蘇謐也隨即低下頭,自己當然不應該盯著外間的男子細看。
幾個人眼見蘇謐一襲宮樣的碧羅長裙,釵環繁複,便知道不是普通的宮女奴才,必然是得寵的宮妃侍奉在身邊,對著齊瀧回話的時候都故意微微偏轉過頭去,不敢看蘇謐。
施謙是進來回稟今年新科武舉的事情。
今年春天按照慣例應該是三年一次的科舉取士,相比起前幾次依循舊例的科舉,此次齊瀧專門下了旨意,加開武舉一科,廣招天下的武林人士。當然其中部分的原因是受到了天香園夜宴一晚刺客的影響,讓齊瀧時刻憂心自己的守衛安全。希望招攬忠誠的高手,保證自己的安全。聽說開設武舉的消息一傳開,滿京城裡人都多了幾分,如今在城裡想要尋一個投宿的店家都不容易。
作為大齊開國以來的第一次武舉,自然有很多以前從來沒有遇見過的雜務細節需要推敲處理。這幾天齊瀧一直在忙於這個。他命令在京城的幾處武場開設考點,分別派出內廷的侍衛統領,禁軍教頭等聯合在那裡坐鎮,意欲投效的武人可以前往考較,一旦合格,就可以被推薦參加正式的武舉。正式的考試是在皇家的演武場舉行,聽齊瀧躍躍欲試的意思,很是想要親自前往查看一番。
只是目前一切都還在規劃階段,齊瀧聽施謙詳細地稟報了各處武場的準備事宜,點了點頭,又交代了幾處命令。
眼看沒有什麼雜務了,齊瀧頓了頓,忽然問道:「倪副統領,你父親的病情還好嗎?」
倪廷宣低著頭,眼角映入那一抹淺碧色的裙角,長長地拖曳在地上,如同水波一般蔓延漂浮,他正在看得出神,忽然聽見齊瀧一句問話,頓時一驚,連忙恭謹地回稟道:「家父正在休養,不用三兩個月即可痊癒。微臣謝皇上關心。」
聽到倪源至少還要三兩個月才可以痊癒,齊瀧神色一陣鬱悶,揮了揮手,交待了幾句靜心休養的場面話就令眾人告退了。
齊瀧輕輕捂著額頭,考慮著剛才的消息。這一次的科舉不知道能夠挑選出幾個人材來。
「皇上您又有什麼好憂心的呢?如今我們大齊國勢正強盛,戰無不勝,攻無不克,今次又是三年一屆的科舉取士,必定可以為皇上取來眾多的人材。」蘇謐笑道:「皇上此時應該歡喜才是嘛。」
「世人只見到我們大齊眼前的繁華光景,哪裡知道底下的難處啊。」齊瀧長嘆了一聲,「謐兒你也有所不知啊,就說這現在的科舉,早在父皇在位的時候就開始了科舉取士的慣例,可是真的選出幾個可用的人材了?哼,還不都是一群高門貴閥的子弟學生。」
蘇謐一怔,隨即明白齊瀧的意思,大齊自從建國以來,就是豪門貴族把持朝廷,民間士族和庶族之間涇渭分明,官員的任命也採用傳統的「世卿世祿」制,貴族世代任官。士族享受著各種特權待遇,不必經過任何付出,但靠著祖宗的萌陰即可封官晉爵,一生富貴,開國之初還好,可是開國近百年之後,貴族享受富貴日久,越發多了些占據高位,尸位素餐的豪門蠹蟲。
雖然也有「察舉」和「徵辟」等方式選拔人才。由地方長官定期向朝廷薦舉或者由皇帝和大臣徵聘有特殊名望和才能的人做官,但是徵選的範圍還是難以破除豪門貴閥的範疇。
先帝在世的時候就意識到了這一點,大力推行科舉取士,欲招攬天下人材,不分士庶之別。可是科舉開始之後,科考選擇而出的多半還都是那些士族子弟,畢竟,原本負責層層篩選把關都是豪門貴族出身的官員,有所偏袒自然在所難免,偶爾有幾個寒門出身的,就算是得到了官爵,也難以融入大齊的上流圈子,深受排擠,處處遭到為難,致使政績不突出,難以提拔。長期以來這科舉門面上是說選拔天下英才,可是實際上都被世家大族把持,造成了「上品無寒門,下品無世族」的現象,結果選拔的「英才」有限得很。
齊瀧繼位之後的這幾年來,也一直大力提拔寒門出身的官員,竭力打擊以王家為首的豪門士族。尤其是兩年前,借著王奢統帥大軍連續慘敗的機會,大力削弱王家的勢力和兵權,提拔在朝堂上毫無根基的梁國降臣倪源,與王家對抗。
任何一個國家在建立的初期,都需要大家族來扶持輔佐,可是一旦江山穩定了,這些家族就會逐漸成為一種負擔,尤其是它們交接聯姻形成的關係網,以及位高權重的外戚,對於至高無上的皇權來說都是一種限制,甚至是一種隱隱的威脅。
「皇上不必憂心,何不請吏部將各家舉子的考卷呈上,由皇上親自定奪,選取人材呢?」蘇謐笑著問道。
「以前先帝在世的時候就將科舉的儀式交由吏部承辦,皇帝只需要接見選中的人員即可。如今規矩豈可輕廢?」齊瀧不以為然。
「先帝一生忙於戎馬征戰,自然無暇理會這些朝政事務,如今皇上文武雙全,是曠古爍今的明君,難道不應該親自選擇合意的人材嗎?」蘇謐笑道。
齊瀧微微意動。蘇謐話里的意思其實很明顯,先帝當年雖然意識到齊國朝廷里存在的弊端,專門開設了科舉取士來扭轉這一局面,但是實際上並沒有發揮什麼效果,這個與先帝本人對此的不重視也有直接的關係,先帝在世的時候,一心想著一統天下,成就不世霸業,對於朝政的關心遠遠不及在戰場上的征戰殺伐,尤其是他本人就不善文采,不通詩文,所以科舉只是交待吏部人員仔細辦理,沒有得到真正的重視。如今齊瀧繼承了皇位,屢次交待旨意,指使吏部人員如何選取應對,但是還是難以扭轉豪門貴閥占據大多數名額的現狀。
「如果皇上親自點選科舉的學子,那將是莫大的榮耀,以後,無論他們是出身寒門還是豪門,都是天子門生,哪裡會有人敢輕視壓迫呢,而且,武舉不是也正好可以遵循此例,皇上親臨考場,視察這些人的武功兵略,天下應考的學子,無論文武,豈不都要感佩皇上的知遇之恩,必定會為皇上效死力,忠誠竭力。到時候,何愁天下英雄不盡入皇上彀中矣。」蘇謐輕聲笑道。
齊瀧點了點頭,想到眾臣爭相感佩效力的情形,心底忍不住大為嚮往,原本武舉他就想要親臨考場查看一番,當然倒不是為了國家視察棟樑之材,純粹是想到這是第一次的武舉,是前人所未有的功績,當然要親臨現場看到自己的功勞。當然也有部分原因是為了一個年輕人的好玩湊熱鬧心理而已。如今聽來,倒是還有這樣深遠的意義,到時候,文舉也可以遵循此例,一方面自己擔任考官,親選人材,同時又可以讓選取的官員更加對自己感恩戴德。豈不是兩全其美。
「謐兒真是出地好主意。」想到這些舉動所帶來的妙處,齊瀧神采飛揚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