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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05:33:34 作者: 燈火闌珊
    「這也是她的福氣。」蘇謐道,果然不出所料。

    「哪算是什麼福氣呢?姐姐不知道,轉眼就變成了禍事。知道了以後,雲妃娘娘可氣得不得了,就在她的宮裡,竟然出了這種事,虧她還號稱寵冠六宮,無人能及呢,更叫絕得是西福宮那位倪貴妃,第二天馬上派人送去了賀禮,兩份兒,一模一樣的,說道,『一份兒是恭賀雲妃妹妹生辰,一份兒是送給新妹妹的。』雲妃娘娘臉色當時就不好看了,待人走了以後,立刻派人將劉更衣拿下,說要治她的擅自入池洗澡,玷污碧波池的罪,結果,硬是打了二十板子,可憐啊,一個嬌嬌弱弱的女子怎麼承受得了啊,剛當了主子,半條命就沒了。」

    「可憐?我看是走了運,她這頓打挨得值。」蘇謐放下手中的衣服,笑道。

    乾清宮養心殿。

    齊瀧正在批閱各地剛送過來的奏章,聽到高升諾剛剛送進來的消息,他短暫地沉默了一會兒,道,「去把前個兒西域進貢來的雪玉生肌膏取一瓶去給劉更衣送過去,」頓了頓,又道,「擬詔,更衣劉氏,溫婉賢良,柔順知禮,晉為正八品答應。」

    聚荷宮中,雲妃斜倚在榻上,怔怔地看著眼前絞絲銀瓶里的幾隻梅花,愣了半響,問道,「皇上還在養心殿嗎?除了晉位的詔書,有什麼別的旨意下來沒有?」

    左右宮人小心翼翼地道:「皇上還在看摺子……」

    「啪」地一聲,梅花飛濺,銀瓶委地,雲妃還不覺得解氣,又轉身拿起桌上手邊的玉杯,狠狠的摔倒地上。

    今天是她的生辰,她一大早就派人去請皇上了,如果是在往日,皇上早已經在她這裡與他一同品茶談笑了。

    「都是那個小丫頭,」雲妃恨恨地想,「還有倪曄琳這個賤人,本來她也不會這麼衝動的,反正人還是住在她宮裡,等過上幾天,皇上的新鮮勁兒一過,還不是想怎麼處置就怎麼處置。」

    她長吸了一口氣,努力使自己平靜下來,轉頭吩咐道:「去把櫃裡收著的那瓶皇上賞賜天山雪蓮寧香露拿出來,還有前幾天的江寧府送上來的一對脂玉夔龍雕花插瓶兒,再去取一對白玉富貴如意並四匹上用錦緞,一起拿過去賞給劉答應。就說本宮的話,囑咐她好好養病,本宮罰她也是宮規所在,迫不得已,等忙完了這邊就過去看她。」聲音又淡又倦,聽不出悲喜。

    彩杏領命而去。

    待她回來復命,雲妃又向管事太監李赭道:「小赭子,你再去養心殿一趟,問皇上可有空閒。」

    第05章 煙火飄零

    蘇謐把藥倒出來,將藥渣空干,丟回爐子,端著藥進了屋。這幾天衛清兒已經病地水米不進,神智不清,恐怕沒有幾天了。雖然早就直到會有這麼一天,蘇謐還是難以抑制的傷感。

    進了屋卻見衛清兒竟然難得的清醒著,她見蘇謐進來,艱難地轉過頭想爬起來「阿謐。」

    「精神好些了沒?晚飯想吃點兒什麼不?」蘇謐連忙搶上去扶住她。

    還沒等衛清兒回答,外面「轟」的一聲,原本漆黑的夜色忽然明亮起來。

    「是煙火,宮裡在放煙花呢。」看出衛清兒眼中的疑惑,蘇謐解釋道。

    為了慶祝雲妃的生辰,皇上早在一個月前就命工部的匠人特地製作精巧的煙花。

    「是煙火啊,扶我出去看看吧,阿謐。」

    蘇謐想到她的身體有心阻止,但看看衛清兒哀求的眼神,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了。她扶起她,走到院子裡。

    在廣闊的黑幕中,無數奢華的星辰閃爍著,明紫,天青,橘黃,玫瑰紅,把原本黑沉沉的食人巨獸一般的宮殿也耀得生動起來。

    感受著身邊柔軟溫暖的軀體,那一瞬間,蘇謐甚至有一種錯覺,自己又回到了衛國的宮室,衛國在新年的時候也是有煙花的,可惜是小國,不可能有這麼大的排場。

    那時候,自己會和衛清兒一起,肩並著肩,手拉著手……

    「記得小時候我們還去煙花作坊里偷過煙花。」衛清兒今天的精神出奇的好。

    「是啊。」蘇謐忍住眼淚,她知道這恐怕就是她最後的迴光返照了。

    那時候她們還小,第一次在宮裡看到了這樣新奇的玩意兒,都歡喜的不得了,在聽說是作坊里製作的,而且還有不少剩餘存在庫房裡之後,兩人便商量著偷出來玩,還真被他們得手了一個,可惜啊,還沒有來得及放,就被發現了,煙花被沒收,兩人還被柔妃狠狠地訓了一頓。

    「阿謐,你恨我嗎?」

    蘇謐聽到這話入耳,忍不住一震。

    衛清兒倚在她身上,側過頭看著他,眼神出奇地明亮,「我們衛家對不起你們,如果不是你們顧家,我們原本……」

    「別說了,我沒有。」蘇謐忍不住道,她低下頭,在這雙眼睛之下她沒法說謊。

    「我知道你心裡頭怨恨,恨我爹爹還有我哥哥他們,是我們對不起你們一家子。阿謐,你答應我,放過我爹他們吧,我知道,自從亡了國,他們的日子也是生不如死。」

    「生不如死?終究還是沒有死!」蘇謐忍不住想要叫起來,在體內什麼隱忍壓抑了好久的東西狂亂著,叫囂著,要爆發出來了,「你們還是有命在,還是榮華富貴,南歸候?!不錯,你們是亡了國,你們是失去了王族的地位,可不是還有大齊侯爺的富貴嗎?這一切,這一切都是在我爹,在我娘,在我們顧家滿門的血淚上建起來的。你們這群叛徒,憑什麼還能活得好好的,爹,他枉他為國盡忠卻連個全屍都不能保存,娘,姐姐,妹妹,她們受到那樣的污辱,她們連葬身的地方都沒有,她們……」

    可是她沒有喊,也許是恨地太久、太疲倦,也許是想起幼時相伴之情,患難與共之義,她的心忽然柔軟下來。

    衛清兒的眼神是那麼的絕望,亮的人眼睛疼。「答應我好嗎,放過父親他們。阿謐」

    「好。」蘇謐覺得自己的聲音是那麼縹緲,似乎不是自己發出的。

    漫天的煙花炸開來,流星般墜落下來,光輝四溢,宛如白晝,衛清兒已經全然沒有了呼吸。

    ……

    蘇謐垂手肅立在宮門外已經快一個時辰了。

    終於,她聽到管事太監那一聲長長傳喚,「進來吧。」

    蘇謐緊跟著前面小太監的步子,走進了鳳儀宮,這座大齊正宮皇后的宮室。

    宮內金碧輝煌,鋪陳華美,但更加引人注目的是其中端坐的各色佳人,數不盡的衣著錦繡,光彩照人。

    正中的寶座上端坐著的是大齊當今皇后,一身金銀絲混織百鳥朝鳳花紋的水紅色朝服,頭戴掐絲含珠金鳳,雍榮華貴,嫻靜優雅。正在聽右下側的位子上的宮妃說著什麼。

    「……逼出胭脂汁子之後。又用赤金箔如胭脂數,真珠末四分,大紅珊瑚末四分,血珀未三分,梅花冰片一分,和金箔搗為泥。將所逼胭脂汁,放入精細磁碗,分作二十分。又將金箔等,分作二十分,溶入胭脂汁內,攪勻置烈日下,曬至半干,再用淨竹器盛之。拌入冷泉水,水中點以新鮮芬芳的花卉,移就月光底下以吸月華。等曬至極干,然後以絹素封固次第取用即可。」坐在皇后右下側的女子,一身鵝黃宮裝,肌膚細膩,清雅動人。她一邊輕搖著錦帕,一邊笑著道。

    「難得雯妃你竟然想出這樣繁複的胭脂方子來,若用著真好,與宮中姐妹也是一件大功勞。」皇后微微點頭笑道,神態和藹端莊。

    「哼。」坐在皇后正左手邊的女子不易察覺地冷哼了一聲,她眉若青黛,唇似塗丹,一頭烏髮梳成時新的垂雲髻,斜插一對滇紅鳳釵,耳畔垂著明晃晃的玳瑁耳璫,隨著她的動作,珠墜兒輕輕搖動起來。身著一身降紅色對襟宮裝,上面以紫金絲繡著精緻的百蝶穿花圖案,更襯得體態豐腴,艷光逼人,正是位份僅次於皇后的西宮皇貴妃倪曄琳。

    雯妃的笑聲頓時滯了滯。

    這時皇后已經看到蘇謐進來,道:「你就是採薇宮的衛才人身邊的宮女?」

    蘇謐低頭稱是。

    「唉,衛才人的事今個兒早上內務府已經稟上來了,可憐她年紀輕輕的,怎麼就……」皇后輕輕托著茶蓋,不緊不慢地道:「既然人已經走了,就讓內務府照著規矩辦吧,她既然是才人位份,本宮就做了主,為她晉一級,按貴人禮下葬吧,諸位妹妹……」皇后轉向下面問道。

    「這恐怕不妥吧,」倪貴妃不待皇后說完,立刻道。「衛氏入宮以來從未承寵,而且於皇嗣無功,再說嘛,前幾天為了操辦雲妃妹妹的生辰,內務府可是上上下下搬了個空啊,馬上又是年關了,現在還拿什麼來……依我看,改儉省的時候就應該儉省點兒。」

    「哦,眾位妹妹有什麼意見?」話被打斷,皇后卻一點沒有生氣,依然轉向眾妃嬪和氣地問道。

    眾人唯唯諾諾,哪裡敢應。宮裡人人都知道,皇后出身大齊數一數二的世家勛貴王家,王家與新近崛起的倪家在朝堂上一直是對頭,雖然表明上看不出什麼,皇后與倪貴妃不和的傳聞私底下卻都知道。

    雯妃笑道,「皇后娘娘和皇貴妃娘娘睿智過人,哪裡是我們這些愚笨之人所能及,我們只是在這裡聽兩位娘娘教導,便是天大的福氣了,那裡能拿得出什麼見識來。」

    眾人連忙稱是。倪曄琳一陣氣悶。

    倪家原本是梁國的世家大族,二十多年前齊國滅梁,倪家便歸順大齊,之後立下很多功勳,但一開始作為亡國降臣日子過得不是很如意,雖然位高權重,封爵顯貴,但並不得先帝的信賴,難以有實權。知道新帝齊瀧繼位後不久,就開始對他們倪家大加提拔,近年來她父兄族人又屢立軍功,如今她父親倪源官拜兵部尚書,封振威將軍,她長兄倪廷宣任大內侍衛副總管,都極得皇上倚重。

    她自從入宮以來皇上看待她就與別人不同,一直最得聖眷恩寵,在不久後就有了身孕,更是錦上添花。

    可惜也不知道是否算是盛極必衰,不久之後曲怡然進了宮,趁她身懷六甲不能侍奉皇上之際媚惑皇上,皇上對她的心就慢慢淡了,偏偏禍不單行,她的孩子又流產了。那時候宮中有傳言說是因為雲妃命格太硬,與她的胎兒相衝所致,她心中更加憤懣,忍不住去雲妃那兒大鬧了一場,誰知道皇上全然不體貼她剛失去孩子的悲痛,反而把她訓斥一番,責令她閉門思過。直到她上表請罪,這才使得龍顏迴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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