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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05:14:58 作者: 林桑榆
十歲,宋詩嘉在紀家大院兒里被路過的其他小朋友撞倒在地。剛下過一場雨,院子裡也翻過新泥,宋小姐最愛的公主裙上立刻污漬斑斑,當即哭了出來。老宋以為她是被疼的,為了培養她的獨立性,故作嚴肅呵斥她:「自己爬起來。」
宋詩嘉更委屈,趴在地上不依不饒,小短腿踢啊踢,直到壽星出場。
那天,眾人只覺眼角一閃,便聽得啪一聲,定眼就見小小年紀的紀襄也撲到了泥地,工整的藍色小西裝頓時只剩黑和白。兩半大的小孩兒根本還不知道什麼是義氣,瞅著對方傻笑,老宋沒辦法,嘆口氣過去,一手一個拉起來。
所以有句話,宋詩嘉從來沒敢說出來:在她不想失去的人當中,紀襄是其間一個。
多月不見,紀襄成熟了些,據說紀森正漸漸將公司事宜交給他。
兩人吃飯的地兒他似乎很熟,一進去,就有服務生興匆匆地向彈鋼琴的姑娘報告。那姑娘歡天喜地抬頭,發現他身旁的宋詩嘉以後,眼裡的光陡然滅了。
見狀,宋詩嘉習慣性地吐槽紀襄:「你怎麼跟蒲公英似地,哪哪兒都有種。」
紀襄抬手喊冤:「拜託,我現在都還留著守宮砂好嗎?」末了,又神神叨叨加上句:「你不覺得她彈《愛麗絲》時的神情和你有些像?」
宋詩嘉看了看,緘默半會兒道:「所以你勾引了人家然後甩掉,感覺跟復仇了似地是嗎?太賤了紀襄!」
兩人的唇槍舌戰立馬上演,感覺這幾多年來從沒有過嫌隙,好得像她即刻摔到在地,他依舊會毫不猶豫地趴下去。
宋詩嘉明白,今天不單吃飯那麼簡單,更是紀襄打算終結他倆無謂糾葛的日子。否則,他不會帶她來這裡,不會道出鋼琴玄機,更不可能隻字片語帶過,他曾對她有過的心動。
中途,宋詩嘉主動提起許暖,說起年少舊事。
「旁觀者清。不管你承不承認,紀襄,你對她是有感情的,只是你牴觸。你整天讓她不痛快,但決不允許別人讓她不痛快,就像你要我幫你擊退所有對你有想法的白骨精,但你從來沒讓我去勸許暖。」
男子莞爾,沒說是,也沒說不是,遙敬對面一杯酒。飯後,又神神秘秘地說要帶她去一個地方,車到了路盡頭才發現是荒郊野外。穿過一叢盛開的蘆葦,有間玻璃房。
這塊地很早以前紀森買下來準備建小區,後來檢測說周圍有珍稀植物就給上頭打回來了,於是一直荒廢著,結果被紀襄拿來當作自己的秘密花園。
他引著宋詩嘉過去,剛到門前,燈亮了,裡面的陳設入眼可見,上百的衣裙和高跟鞋,還有宋詩嘉兒時最喜歡的水冰月限量版玩偶,以及許多她曾經還給紀襄的東西,都在向她招手,勾引她回到最純真的年頭。
「你……」
宋詩嘉壓住心尖秒過的顫動,欲說什麼,被紀襄斬斷話頭。
「你十六歲生日許願說想要間魔法房子,透明的,月亮照進來會發光。裡面收藏著各式各樣的衣裳,等到二十六歲時,你一一穿上它們,和王子在月光下跳舞。那時我想,你身邊敢自稱王子的除了我特麼還有誰啊?從那天起,我就興致勃勃地準備著這些,想等到你二十六歲,和你共跳那支舞。可十年過去,我依舊沒能站到那個位置去。如今,扔掉它們就像是背棄曾經的自己,這種感覺忒不好,所以想找個機會,還給你。」
聽完,宋詩嘉啞了嗓。
她原想講,十六歲的生日願望她只是隨便說說,因為過了太多的生日,她的願望早就不知哪個最重要。可正如顧長風之於她,隨口一句即印記,原來她對紀襄而言,也是這樣。
見她呆呆的樣子,以為自己的行為嚇到了她,紀襄趕忙努嘴:「你別誤會,我是真決定放下才對你承認這些事情。我懂,你這朵花不屬於我,我只是途徑了你開放的過程。可讓你盛開的人,是他。」
就著星辰與月光,宋詩嘉仔細打量眼前人,夜風拂起他的發尖,翩然在額角。青年笑容與當時年少別無二致,像一把利刃,把這些年的隔閡與和陌生破了口,湧出來的全是美好回憶,讓人在烈烈風裡也只覺得暖洋洋,令宋詩嘉忍不住伸出手,裝模作樣地給了他一個耳光。
是的,耳光。
她惡意吐槽,「你才是花,你全家都是花,我明明是公主好嗎?!」
整個畫面一下從溫暖的南方躍到熾熱的緯度,令差點被自己感動的紀襄破了功,像兒時那般扯著她的頭髮不撒手,咬牙切齒地,「什麼公主?拆台國公主嗎?」
鬧騰到最後,宋詩嘉整齊的鬢髮被扯掉,紀襄也不好過,胳膊上多了許多紅色指甲印。
涼涼風中,他就著玻璃房的階梯而坐,搓著胳膊上的紅印想令它們快些消散,以免許暖發現胡思亂想。宋詩嘉也累了,不顧形象地盤腿跟上,盯著身旁那俊朗的人不轉眼,恍惚低聲說了什麼,又頃刻在風中散了。
好像是謝謝。
男子一僵,而後笑了,也回她兩個字。
「愛。過。」
那天回家,宋詩嘉睡了個好覺。
夢裡桃樹柳樹成林,清風徐來,波瀾不興。
好夢過後通常也會遇見好事兒,例如第二天醒來,就得到公司裝修翻新放假一周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