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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05:14:58 作者: 林桑榆
清晨,七點半。
宋詩嘉從睡夢中被寧寧的電話驚醒。
「宋計,說好的七點半樓下見呢?!樓下見呢!見呢!」今天有重要人物要見。
「抱歉,五分鐘!」
宋詩嘉果斷翻身下床梳洗,來不及化妝了,隨便套身規矩的職業裝扒拉幾下頭髮就風馳電掣出門去。
若放在以前,要她蹬著五厘往上高跟鞋如履平地簡直痴人說夢,但生活總能將人磨成你永遠想像不出的樣子。
乍見宋詩嘉身影,寧寧整個人都跳起來,「宋計你太不靠譜了!」
盛光商場委任的設計監工今天到她們公司,聽說是個吹毛求疵的主,宋詩嘉作為主設計若遲到肯定落人話柄。
路上堵車,兩人趕到公司已近九點,宋詩嘉喘著氣與方宇目光相接,轉眼便見旁邊座位上坐了一個人。方宇要說什麼,辦公椅上的人忽然回過頭,在宋詩嘉驚異的眼神里微微一笑。
「詩嘉。」
頃刻,回憶以金戈鐵馬之勢在宋詩嘉的腦子裡登場。
那個日光傾城的下午,她親眼目睹連家大門被警察封條。素來淡定從容的姑娘首次泄露不鎮定,在視線所及的地方,扯著警務人員的褲腿大聲喊:「我爸會出現的!他會回來的!我得在這裡等他!」
那樣的聲嘶力竭,被對方漠視的神情瓦解。
彼日,兩個摯友隔著一百米的距離,卻猶如隔了洪荒世紀,連默用那樣涼的眼神看過自己。從那天起,宋詩嘉知道,她這輩子註定活在內疚里。
「詩嘉?」
連默外形有變,頭髮短了,卻還是瘦,精神奕奕。宋詩嘉一時不知該以何種姿態面對,好在方宇搭了話:「連小姐前兩年剛被英國CI公司聘為首席設計師,本以為以後在國內設計界都不能再一睹芳容,沒想有機會合作。既然兩位是舊友,盛光的案子公司希望連小姐能多費心,要是宋計有什麼不足的地方也請多指教。」
連默瞧了方宇兩眼,仿佛已窺出點什麼,宋詩嘉覺得侷促,面容一熱,連默已波瀾不驚正過頭問她:「有空麼?」
咖啡廳。
宋詩嘉挑了四人桌,桌面大,理所當然距離拉得遠。連默一身北歐風連體褲,及肩短髮,風情利落,令周遭男子的視線駐足。
「和我預想的一樣,你依舊沒什麼改變。」
連默率先打破沉默,宋詩嘉垂著的頭卻更低。她因為不愛喝水,嘴唇上泛著些丁點白皮,「別繞彎子了連默,你想要什麼,或即將做什麼,我都認。」
說完,懊悔得幾乎想自斷其舌。
是想問問她這幾多年都去了哪兒,過得怎麼樣的。
是想像老朋友敘舊般揚起笑臉問:「你最近是不是去過北京啊?我好像見到你了。」
又或者乾脆提議:「大家這麼久不見,叫上雪碧一起吃個飯吧。」
總之不該是這樣破罐破摔的語氣。
果然,對面人一時也沒話好說,抿唇片刻,隱約笑起來:「現在的你能認得起什麼?」沒了二話,抽身離去。
目送她漸遠的背影,宋詩嘉伸出去挽留的手頓在半空,最終緩緩垂在冰涼的桌面上。
如果要論「一生中對不起的人」這個話題,對宋詩嘉來講,連默首當其衝。
顧長風去部隊那年,她空出大把時間和阮雪碧連默等人廝混。
周末逛街回家,經過老宋房間,偶然聽見父親打電話,說什麼政策出台,某公司能源開發和政策沾邊,上面準備大力推廣,股票必飄紅。恰逢連家當時出了變故,正需要錢,連默成日心事重重。於是宋詩嘉心念一轉,給對方去了電話。
「消息靠譜嗎?」
隔著電流,宋詩嘉自信滿滿:「放心,親耳聽我爸說的,還查詢過股票代碼和相關消息,的確如此。要是現在大量購進,應該能幫你們家度過難關。」
按照連默的性格,她不該輕舉妄動,只是家裡突逢變故,父親焦頭爛額,回到家裡也是不停打電話。飯桌上,幾句話就能與連母挑起罵戰,搞得家無寧日,所以這個猶如雪中送炭的消息,就算是連默,也沒能抵住誘惑,給家裡透了消息。
短時間內,那支股票的確異軍突起,連連漲停。見勢正好,連默她爸孤注一擲,將所有都壓了上去,沒想老宋突然倒台,消息傳遍望城。
報導說檢方已注意老宋很久,一直收集對方行賄證據及上線,還發現其暗箱操控股市內部交易並爆出涉事公司,現時機成熟,立時逮捕。同天,那家能源公司股票無人再敢買進,連家破產。
宋詩嘉一時自顧不暇,心力交瘁。顧長風又在部隊,很少有機會打電話,消息也被顧元刻意封鎖,傳到顧長風耳朵里,已是好幾月後,她一通電話來分手。
部隊在北方邊境軍事訓練區,抬眼即岩壁,訓練營被重重圍在其中,常年溫度零下,動不動就鵝毛大雪。
宋詩嘉主動聯繫那天,顧長風剛野外訓練後歸隊,聽完連衣裳都沒加一件,連夜跑到隊裡要請假回望城。連長不許,他就站在冰天雪地里等,一張臉凍得青紫。
軍隊紀律嚴明,更遑論特殊作戰部隊,沒特別緊急情況是不允回家的。見他如此固執,連長給顧元去了電話請示,得到四個字:「決不允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