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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05:14:58 作者: 林桑榆
話雖這麼說,最終還是忍辱負重地拎著一袋當季水蜜桃,去到廚房,將水敞開嘩啦啦地流,鍋碗瓢盆都震天響。
其實不怪顧長風,他對毛茸茸的東西過敏,桃子更被列為生命中不可承受之重。但當初他沒能對宋詩嘉親口說出一句喜歡,卻老在實際行動中為她破了原則。
或者說,在她一意孤行走上前來與他四手聯彈的時候,他就已經打破了自己的原則。
而今,在這盛夏深夜,宋詩嘉壯著膽子挪近些,幾乎抵在男子肩胛了才停下,「出門的時候我看見酒店外有家二十四小時水果店……」
顧長風立馬閉眼假寐,全然不似方才的痛快。
宋詩嘉笑了,卻還是不依不饒地,似乎只有他這樣做了,她才能確定點什麼,「在北京這麼個城市,我們怎麼說也算老鄉啊?我不期待你看見我這個老鄉就淚汪汪,出於禮貌買個水果不算什麼難事兒吧?」
眼見宋詩嘉的無賴性有回溫跡象,顧長風忍不住想,是不是自己無意間太過讓著她了?
但任憑他本事通天,六年過去,竟還是沒辦法去控制這個「無意間」。
同一時刻,防衛嚴密的某幢大樓。
靳齊規矩地敲了敲三下門,直到裡面傳來簡潔的一聲:「嗯。」
他推門而入,步子邁得又開又正,來到桌前行了個臣下禮,才將手裡的信息資料呈交到桌面,隨後行禮要走。身後伏案的人忽然叫住他,神色被案燈遮掩了。
「我和長風約了明天的午餐,你趁機走一趟酒店。」
「是。」
第二天,顧長風午飯點約了人,讓宋詩嘉隨便到樓下吃點什麼等他回來。
換鞋時,他聽見客房裡的宋詩嘉在打電話,應該是打給阮雪碧確認安全,緊接著又問她要什麼禮物。那頭的阮雪碧不知說了什麼,宋詩嘉笑著嗔罵,儼然還是大學時的姐妹花,令顧長風略微放了心。
顧元和顧長風見面的時間僅一頓飯,兩點還得飛國外,用餐地點只好在大樓區域內。
對於顧元的邀約,顧長風從來不拒絕,也不見得能多親昵地說多少話。自己很小的時候父親已經為大小事奔忙,但那所有的事情里,絕對不包括家事。
家是什麼?在顧元眼裡,大概就是裝點他完美一生的飾品。治國先攘內,他身居高位,家庭理所應當要和睦,至少看起來是這樣。
兩父子感情淡薄,除了成績和能力檢驗,幾乎沒有共同話題。好在顧母路月華溫柔不爭,和顧長風是真正日積月累的母子感情。大三那年,特種部徵兵,顧長風心不在此,也是路月華出面將他說服。
只沒想,他以為是對母親的成全,成為永別。
用餐過程中,顧長風主動搭了一次話,在顧元將牛骨切到他面前時,他微微垂眼道:「不用了,顧您自己吧。」
對面的人儘量保持著不咸不淡,「記得你小時候愛這一塊。」
他頭也不抬:「您也知道,是小時候了。」
顧長風一而再三用話嗆聲,顧元索性放下刀叉,儘管上了年紀,看過去依舊英目濃眉,「有什麼不滿意大可同我商量,雖然我沒有你母親細心,卻也不認為自己是個不合格的父親。」
顧長風輕笑,手上有條不紊地切著盤裡的食物:「如果您真這樣覺得,腦子裡就不會出現不合格三個字。」
看著這被自己一手□□出來擁有絕對話語權的兒子,顧元怒意起了又消。
「我承認,在陪伴這件事上的確對你們母子照顧不周,但其他該有的,少了哪一樣?你生在這樣的家庭,就該有這樣的意識,我不可能像普通父親那樣將你當做宇宙中心陪你去遊樂園,除非這個世界它是個遊樂園,沒有硝煙和戰場。」
顧長風也在這個當頭放下了餐具,他盯著眼前那年過半百卻依然意氣風發的男人,薄唇輕啟。
「你在戰場上的所向披靡,都是那個女人背後奉獻換來的。談合格,你敢嗎?」
他眼珠如墨,細看,裡面有碎裂的光影閃過。
酒店。
聽見門鈴聲,宋詩嘉以為自己點的外賣到了,毫無防備開門,卻見到靳齊。
她一眼認出,顧元的貼身近衛。宋詩嘉青天白日猛一抖,攥著的手機差點跌落在地。
來北京之前,宋詩嘉尚抱著僥倖心理,只是幾天而已,至少給她和顧長風留個完整的結局。可靳齊的出現像一把利劍,他並未開口說點什麼,卻已悄無聲息橫亘在中央,令她兵敗如山倒。
「宋小姐,我以為你早該明白。能原諒的事,不用做什麼就能獲得原諒。不能原諒的事,過多久也不會原諒,沒有僥倖。」
門口的姑娘足足矮對方一個頭,她在那迫人的打量之下,緊緊握住手機,力道大得幾乎聽見骨節咯嘣作響,連咬字都變得異樣艱難。
「今晚,就今晚。開幕結束後,我一定連夜離開。」
頭上那束目光終於緩了侵略,門如他來時一樣,輕輕咔噠。
第 9 章
餐廳。
這頭的顧長風依舊與顧元僵持,良久才打破僵局,他輕描淡寫起身,「算了,有些話並不是說出來就可以互相了解。」
轉身離開之際,他忽然想起那個青春少艾的姑娘,曾拉著自己陪看韓劇。當劇里所有人都對男主又敬又怕,說他像鯊魚般侵略性十足的時候,唯獨宋詩嘉,在男主角深夜看星空時,神神叨叨地哭出聲音。顧長風尚未有所反應,她已經回過頭死死吊著他的脖子,類似警告又仿佛請求的語氣嗚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