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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05:14:58 作者: 林桑榆
附近高山多,恰逢地殼運動,前幾日又有暴雨光臨,即便是振幅較小的餘震也很容易令山體滑坡。逃命之際,宋詩嘉憶起什麼,甩開身旁人逆石向上,引來怒斥,「你瘋了?!」
她頭也不回,「你的相機!」
顧長風失語。
相機不算貴,卻是某老品牌紀念版。快門摁鈕用復古工藝描過,磨舊了,更有味道。宋詩嘉並非不識貨的人,自然知道顧長風對它的喜歡。加上相機里有自己擋鏡頭的照片,她才不要它消失。
成功將相機搶救到手,宋詩嘉得意洋洋轉身炫耀,沒料腳下松松垮垮的泥土被晃出個大洞,將她整個埋進去。
顧長風眼疾手快大步向前,堪堪抓住女孩兒衣袖,卻遭遇慣性滑溜,跟著掉入。待一切動靜停止,兩人俱都灰頭土臉。
宋詩嘉情況不太好,跌下來的時候傷到胳膊,咿咿呀呀地喚疼。
顧長風扶起白藕似的一截觀察了幾下,「應該錯位了,沒骨折。」片刻,仿佛下了什麼決定,伸出右手遞到宋詩嘉嘴邊,言簡意賅:「咬住。」
宋詩嘉條件反射服從,下嘴的力度卻很輕,直到清脆的咔嚓一聲響,胳膊疼痛陡然加劇,她方一聲驚叫,兩顆尖銳的虎牙磕進對方皮肉,正中薄弱的虎口處,這下輪到顧長風「嘶」一聲。
等一切重歸寂靜,暗紅的齒齦慢慢變得鮮白。頭頂的光明也徹底被掩埋,墨黑中不時跳躍出一顆微弱的星子,月上弦。
從那天起,宋詩嘉對井底之蛙又有了新的理解。其實終生固守一隅沒什麼不好,如果有那個對的人陪伴的話。
山坡範圍不大,周衍沒花多長時間就帶人找來。
他探下頭去,跟抓姦似地,一柄手電筒明晃晃投在那二人身上,調侃:「這演的……梁山伯與祝英台?」
宋詩嘉一隻手遮擋光線,趁熱打鐵:「可不就是殉情麼?你來太快,還沒化蝶呢。」
所有人:「哇……」
周衍笑,趴在地上還想說什麼,顧長風拍拍薄毛衣上的灰塵,挑眼望他:「有必要和你爸通個電話談下測驗結果了。」
一招封了周衍的喉,迅速想辦法將他兩往上拉。
有了這患難與共的交情,之後幾天,宋詩嘉更是在顧長風身邊轉悠,美其名曰貼身保護。對方不至於多親切,卻總算沒公開排斥,這微小的轉變令宋詩嘉欣喜若狂,行事更肆無忌憚,甚至摸黑將周衍拖出房間商量大計。
沒料商議的時候遠遠看廊燈下有道熟悉身影徐徐靠近,宋詩嘉心一慌,拽了周衍就縮進一旁縫隙。縫隙很窄,是鄉間常用於堆柴火的地方。柴火用光了,騰出點地兒,剛剛夠兩人背壁。
女孩因為緊張唇眉都緊閉,心口微微起伏,看得出發育良好,這一切落在正當熱血澎湃的青年郎眼中,立時目光不知何處安放。
加之宋詩嘉喜歡用綿羊油代替護膚品,周身常常帶點奶香,那味道一朝入鼻經久不散,以至於周衍多年後都無法忘懷,以為是香水,遂訪遍各地,甚至買下一家調香公司,也沒能制出記憶中少女的幽香。
或許,或許他無法忘記的根本不是味道。而是不被廊燈光臨的角落裡,成功躲過顧長風的某人,忽然在黑暗中如釋重負地沖他展顏一笑。
她離得那樣近,眼尾好像月亮有勾似地,周衍忽然就心跳漏拍,倉皇而逃。
採風旅行回到望城沒多久,迎來寒假。
春節前夕,老宋帶宋詩嘉去某位大人物家吃壽酒,聽說請帖費了點手段才搞到。
宋媽同牌友八卦:「據說京城的調令正在擬了,對方怎麼著也是個三軍的頭兒。這次他老父親大壽,上邊還御賜了二鍋頭。」
聽見二鍋頭,宋詩嘉很不道德地笑了,不就二鍋頭麼?牌友們也和宋詩嘉的反應一樣,個個笑開花,吐槽宋媽沒見識。宋媽卻反看鄉巴佬的眼神睥睨眾人:「二鍋頭是不稀奇,可要這二鍋頭罈子要四個大漢才抱得動,並且造型是龍雕呢?」
全世界緘默。
大人物姓顧,宋詩嘉去的途中才得知。據說顧家三代為軍,功勳獎牌大堆,幾代男兒的照片都被掛在過國家照相館,眼下上頭又送龍形二鍋頭,什麼意思眾人心知肚明。
宋家能進到那樣的場合,還是因紀襄的爺爺身居望城要職,並且與顧家老父親同為紅色軍出身有交情,才搭著順風車去認門。
反正那種場合,能搞到請帖的都代表有頭有臉,誰還去分辨是不是主人家的意思。
臨行前,天公不作美地下起了雨,綿綿地,屬於冬日的惆悵,顧家門前依然絡繹不絕。剛進門,老宋和宋媽就忙著招呼這個結交那個,香檳拿了一杯又一杯。
期間,不遠處的紀襄發現了宋詩嘉,提步要來,她卻已經先一步開溜。
她不是怕紀襄,而是怕紀家的人。每次兩家碰面,就颳起一陣成績攀比的風,只好逃走為上。
顧家在望城的宅子是祖傳的,顧父雖然主要盤踞在北京,可聽說顧家小少爺自小於老宅長大,習慣了,不想北上混所謂京圈。宋詩嘉四處走動咀嚼著老宅子的韻味,悶頭進去一廳堂。
裡間裝飾擺設古意盎然,隨隨便便拎起來一件似乎都有史可循,宋詩嘉不想惹禍,轉身要離開,卻發現正前方屏風後似乎有個出口。受好奇心驅使往前,發現那並不是出口,而是入口,有樓梯蜿蜒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