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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05:06:59 作者: 萬斯年曲
    她站在床邊,對我說:「你睡一會兒,我就在外面,有事叫我。」

    她叫我躺在床上,扯過薄毯蓋好我的肚子和膝蓋,調好空調的溫度,拉上厚厚的窗簾,才打開房門往外走,門開了一半,她止住步子,回頭看著我:「阿媚……」

    房間裡光線很弱,我支起自己的身體,抬頭看向面容模糊的她,等著她說下去,她動了動嘴唇,幾秒後,卻只說了一句「好好休息」,就帶上門出去了。

    我躺回到床上,回想她走出去時那個模糊的表情,沒有根據卻十分確定,她要說的絕不是「你好好休息」這一句……

    ☆、11-6

    折騰了一上午,我本來就精神不濟,剛剛又吃了感冒藥,沒想幾分鐘,困意襲來,我很快昏昏沉沉睡著了。

    我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裡有我、有紅姐,也有郁臨深。我夢見紅姐對著我又是皺眉又是嘆氣,夢見她和郁臨深在離我不遠的地方說話,我想開口叫臨深,想伸手拉他的手,我想問他,為什麼不接我的電話,為什麼在我難過的時候,不陪著我,為什麼說了和我共同面對,最後卻留下我一個人……可不管我怎麼努力,都沒法睜開沉重的眼皮,更沒法開口說話。我的身體像是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攫住,連動一動手指頭都頗為費勁。

    我的腦袋也疼得厲害,神經像被一隻剛硬的手狠狠拉扯著,糾纏著,無法鬆懈下來。他們的聲音越來越聽不清楚,我凝神聽他們的對話,只覺莫名其妙,令人費解。再然後斷斷續續的話語聲慢慢遠去,耳邊恢復了平靜,再也聽不到一點聲響。

    我感覺自己的靈魂飄地很遠很遠,身體卻沉重地像大鐵塊一樣,怎麼挪也挪不動,最後索性放棄追上他們的努力,放任自己沉入更深的黑暗中。

    我睜開眼,客廳隱隱傳來刻意壓低的爭吵聲。房間仍然昏暗著,我一動不動地平躺了幾分鐘,等心臟激烈的跳動平穩下來後,才從床上下來。我走到門邊,擰動門把手,輕微的「咔」一聲後,門被打開,客廳的爭吵聲同時停了下來。

    我來到客廳,紅姐稍顯錯愕地看著我,手機還放在耳邊沒來得及拿下來,我這才意識到她是在電話里跟人吵架。我有些不大好意思地眯了眯眼,假裝什麼也沒聽到一樣,問她:「現在幾點了?」

    她看了眼手機屏幕,表情恢復成和平時差不多的平靜:「快三點了。」

    我點點頭,從她身邊走過去,拿起包和茶几上的手機,笑著對她說:「紅姐,我感覺好很多了,我先回去了,家裡還有點事情,今天謝謝你了。」

    「阿媚,別急著走,我還有事要和你說。」她說。

    我看了看她手中顯示仍在通話中的手機屏幕,彎一下嘴角:「有什麼事,改天再說吧,我現在得走了。」

    被別人撞見自己和人吵架,終歸是尷尬的,我不想讓她尷尬,迅速換回自己的鞋,離開她家。

    坐上計程車後,拿出手機來看,有「爸爸」的未接來電、有酒舒的來電和簡訊,也有……郁臨深的。我現在沒心情理任何人,不僅是因為疲憊到不想應付,也因為不願意再去面對那個「我不是父母親生孩子」的問題,畢竟連我自己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這樣一個問題。

    回到出租屋,站在屬於別人的客廳,無處宣洩的孤寂感覺緊緊攀附住我的身體。沒了紅姐的陪伴,沒了血緣牽絆的家人,沒了陪我一起度過難關的戀人,我突然找不到自己留在這裡的意義。我忽然覺得,繼續待在這個被我熟知的地方,我會越來越孤獨,大家彼此熟悉,而我卻只能被自己理解。

    也許離開才是正確的決定,離開這個讓人窒息壓抑的地方,去過一種新的生活!如果周邊都是陌生人,那麼,我的孤獨和寂寞,就會成為合理的存在。

    這個念頭一跳出來,便蠢蠢欲動著,再也沒能消退掉,幾乎在這個念頭生出來的同時,某個地名也隨之顯現出來。我不知道是不是冥冥之中,一切早就有了安排,不管是命運還是巧合,我都不再深想細究。我環視一遍這套孤伶伶的小房子,上網買了火車票後,再沒猶豫,直接撥通房東的電話,然後開始收拾行李。

    房東很快來了,對我突然退租很是不解,我也沒多作解釋,只說自己要搬回去和家人一起住。房東是個五十多歲的阿姨,為人很慡快,聽了我的話後,笑眯眯地說:「真是趕巧了,我兒子過幾個月要結婚,我們兩個老的決定搬到這裡來,把我們現在住的房子留給他們住,本來我還不知道怎麼和你開這個口,這下不用愁了。」

    我道聲恭喜,把該補的房租補上,鑰匙還給她,道別後,拉著行李往門邊走。

    「其他東西你都不要了嗎?」她看到我只帶走一個小小的行李箱,疑惑道。

    我最後又看了緊閉房門的臥室一眼,笑了笑,搖頭說:「不要了,阿姨,你看著有用的就自己留下,不要的都扔了吧。」

    如果說這裡還有什麼值得我留戀的,除了那個男人以外,也只有柯梁愛了。坐車去車站的路上,我想到自己的不告而別會給她公司的工作帶來不便,於是還是給她打了電話,她因為我突然提出要去旅遊度假很驚訝。

    「阿媚,是不是出了什麼事?怎麼突然想到這個時候去旅遊?」

    「別緊張,你還懷著寶寶吶。」我含著笑意說,「我沒什麼事,就是神經質了,想試試自由自在任性的感覺。這幾年,我一直在掙錢攢錢的,還沒好好享受過奢侈呢。」

    她狐疑:「真沒事?那你打算去多久?和郁臨深一起嗎?」

    她一提郁臨深,我就裝不下去了,只得用手撐著額頭苦笑:「我也不知道會去多久。梁愛姐,我的確遇到一點事,不過已經過去了,我現在只想遊山玩水,好好放鬆自己,不想操心其他事情。你放心,我會經常聯繫你的,等我回來了,我再老老實實任你罵、任你審問,可好?」

    她沉默一會兒,再說話,語氣變得柔和不少:「想去就去吧,但你別忘記自己說的話,你欠我一個解釋,我等你回來。」

    我感動地一塌糊塗,眼淚都快流出來了:「還是你最好,那我的工作,讓張源接手吧,其他人也可以……」

    「行了行了,既然去散心,就別擔心工作的事了。我不是告訴過你,會再招兩個人嗎?放心吧,現在是淡季,沒那麼忙的。」

    我說聲「好」,準備掛電話,她卻叫住我,沉默片刻,然後說:「阿媚,不管發生什麼,你還有我這個朋友。」

    熟悉的音樂聲緩緩流淌,司機見我掛了電話,調大音響音量,一道清冽的粗而細膩的女聲瞬間充滿小小的車內空間,慵懶吟唱著。這首歌我並不陌生,Red咖啡館裡,呂微經常會循環播放兩三遍才會讓另一首歌響起。我第一次聽到的時候,就陶醉在它清新動人的旋律中,問了呂薇,知道歌名叫《1901》,回家後特意照著歌詞聽了又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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