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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05:06:59 作者: 萬斯年曲
    我繞過呂微,走進咖啡館,她大概擔心我出了什麼事,一直跟著我。我知道,我的臉色一定很差,左半邊臉好像已經腫了,說不定還能看到鮮紅的五指印。還好咖啡館沒什麼客人,我低著頭,緊緊捂住臉,勉強扯了下生疼的嘴角,問了呂微紅姐在不在,得到肯定答覆後,再不管她憂心忡忡的目光,上樓去了。

    ☆、10-3

    我踏上咖啡館二樓最後一級台階時,紅姐剛好從樓梯口旁邊的小隔間走出來,看到狼狽的我,明顯吃驚不小,那張掩蓋真實容顏的臉為之猛然一震後,連說話的語氣都硬邦邦的。

    「你的臉怎麼了!」

    我心裡委屈地不得了,眼角酸澀地快撐不住眼淚,但還是告訴自己不能丟臉,於是逞強笑了: 「沒什麼事。」

    她細緻描畫過的精緻眉形糾結扭曲著,快步走過來,沒有遲疑地拉下我蓋住左臉的手,表情一凜,頗為沉重而憤怒:「誰打的?」

    我被她這幅陌生到讓人相流淚的樣子驚到,絞盡腦汁正在想的說辭在她心疼著急的目光下也煙消雲散了,哽咽著喊了聲「紅姐……」,再也忍不住地大哭起來。

    我靠在她懷裡,頰邊是她略帶涼意的耳朵,背上是她不停落下的冰涼手掌,眼淚簌簌流著,胸口卻在她無聲的安慰中暖了起來。

    我哭了很久,哭聲停了,淚水還在流淌。紅姐沒有嫌棄我,用手指抹去我位受傷的那半邊臉頰上的淚水,然後牽著我重新來到小隔間。

    小隔間裡有一張沙發,套著英國鄉鎮風格的沙發套,沙發旁邊擺一張暗紅色方形木桌,一本邊角磨破的糙綠色牛皮筆記本攤開著,空白的紙頁上擱一支銀色鋼筆,臨街的那面牆壁有一扇大的誇張的落地窗,薄薄的白色窗紗半拉開,外面的雨景一覽無餘。

    她把我按到沙發上坐好,收起筆記本和鋼筆收進她的皮包里,然後彎下腰和我平視,伸手輕輕碰了碰我的臉:「有點腫了,你等下,我去拿冰塊和毛巾。」

    我點頭,一邊繼續抽抽嗒嗒地哭著,眼淚糊了一臉,根本看不清她的表情了,但我能感覺到她那隻碰過我臉頰的手在微微發抖。

    我環視這個布局和裝飾十分簡單實用的狹窄空間,漸漸止住了眼淚。樓梯傳來急促漸近的腳步聲,很快,紅姐拿著包著冰塊的毛巾回來了。她坐到我旁邊,扭過身體,當冰冷的毛巾貼上我的臉時,我被刺激地「噝」了一聲,倒抽一口涼氣,脖子也條件反射地往旁邊一歪。

    「我知道疼,忍一會兒。」她一隻手固定住我的臉,另一隻手往毛巾上輸送著恰到好處的力量,不輕不重。

    過了幾分鐘,臉上火辣辣的感覺得到不少緩解,被堵住的鼻子也通了,我非常厚臉皮地重重吸著鼻子,啞著嗓子說:「可以了,不疼了。」

    「多敷一會兒,還好腫的不是太厲害,不大能看得出來,」她拂開我臉上和淚水粘在一起的碎發,嘆了口氣,說,「到底出了什麼事?」

    「是我媽。」我不假思索,脫口而出。想起媽媽扇我巴掌時的表情和她咬牙說出「不知廉恥」四個字時冷冰冰嘲諷的語氣,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淚又在眼眶翻轉。

    紅姐落寞的身影一頓,眼神多少沒那麼緊張了,手上的動作也停了下來:「和你媽媽吵架了?」

    「算是吧,」我苦笑,「他不同意我和我男朋友的事。」

    「不同意可以好好溝通,怎麼會弄成這樣?」

    「因為我的男朋友是我姐姐的前夫,我媽大概覺得有傷風化,或者覺得我搶了姐姐的男人吧。」

    她估計沒想到會是這麼複雜的關係,一時無語,我抬手拿下她手中的毛巾,敷在自己乾澀的眼睛上,把事情的來龍去脈,甚至連我第一次和郁臨深見面的場景都一五一十說了。

    紅姐一直安靜聽著,那張總是微笑的臉在我說完最後一個字時,充滿了疼惜、理解和其他我看不明白的東西,比如寂寞,比如落魄。我想,她或許以為我是個瘋子傻子,完全沒把她曾經告訴我的那些道理記在心上,結果自討苦吃不說,還慘兮兮跑來她面前訴苦。可除了她,我無處可去,也無人可說。

    「紅姐,」我悲哀地說,「我早就知道我媽不會同意的,她只給我一個巴掌算輕了,只是我這樣真的叫不知廉恥嗎?沒錯,我是愛上姐姐的前夫,可我愛上他的時候,他明明還不認識我姐姐,現在姐姐離婚了,難道就因為他們倆那一段荒唐的婚姻,我就得放棄自己的愛情嗎?」

    她拍著我的肩膀,良久,嘆口氣,說:「阿媚,你怎麼這樣倔呢?」

    「也許吧,可我沒法讓自己不愛臨深,如果這次我和他不能在一起,這輩子,我也不大可能再愛上別人了。」

    「既然這樣,那就繼續愛下去吧,」她的眼神堅定而溫暖,充滿鼓勵,「別管別人怎麼看,你沒做錯事,不需要自責,也不需要對任何人感到愧疚。你媽媽只是一時無法接受,時間久了,她會想明白的。」

    我無奈地扯了扯嘴角:「我媽的性格也很倔強,而且固執得難以想像,別人很難改變她的想法,我怕我最後還是會向她妥協。」

    她沉吟一會兒,然後看向我的眼睛:「阿媚,你相信我嗎?如果你信的話,那就聽我的,別放棄自己的愛情,也別過於悲觀地看待這件事情,既然你……你媽媽已經知道了,她會好好考慮的,你們也可以好好談談,把具體情況解釋清楚,如果她堅持不同意,讓她給出不同意的理由。有傷風化、搶姐姐丈夫的說法實在偏激了,今天她肯定是沒有心理準備,受了驚嚇,才會一氣之下打你罵你。」

    我知道她的建議是目前唯一可行的辦法,但仍然為母親這樣激烈的反應寒心:「可能你不知道,今天有那麼一瞬間,我都以為自己不是她的女兒,老實說,以前我也有過這個荒謬的想法,但冷靜下來,又覺得好笑,因為我記得她曾經說過她愛我,我不該懷疑這點。」

    紅姐動了動殷紅的嘴唇,長長地嘆氣過後,摸向我的頭頂:「真是個傻孩子。」

    我笑了笑,算是默認了她這句十分中肯的評價,同時驚奇發現,本來滲血的嘴角也沒那麼痛到無法忍受了。

    走出Red咖啡館,雨已經停了,原本灰色的天空經水洗過後,變得明亮清澈,折磨了我們很多天的酷熱在這場瓢潑大雨中被沖的一乾二淨。感官不再遲鈍了,心上悶悶的鈍痛感卻越發明晰,沒了暫時躲避的港灣,身處人來人往的大街,恍惚茫然的感覺讓我經歷過的某個瞬間斷了點,時間就此斷成兩截,我努力尋求完整,現實總是差強人意。

    我婉拒了紅姐開車送我回家的好意,自己坐了公交車,一路上一直對著窗外千篇一律的景致發呆,攥在手裡的手機硌得手掌陣陣發疼,我卻不願意放開。

    手機突然響起,振地我手心發麻,心也提到了嗓子眼,拿起一看,是郁臨深打來的,心又一下子跌了回去。活動幾下面部肌肉,我接了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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