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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05:06:59 作者: 萬斯年曲
    紅姐聽完我的回答,沉默不言,那雙在歲月中沉澱了各種喜怒哀樂的眼睛隱隱帶著擔心。我知道她是關心我的,於是咧開嘴笑起來:「其實喜歡和愛有時很難分得清,太在意這個問題似乎是在跟自己較勁。反正我很喜歡他,而他也喜歡我,這就足夠了。」

    「只要你覺得開心就好,不過你這麼好的女孩子,他愛上你是早晚的事情。」

    好像自從我告訴紅姐我談戀愛以後,每次來Red咖啡館,我們聊天的主題大部分都圍繞著郁臨深。其實我不是一個喜歡表露自己情感的人,但面對紅姐,我卻什麼話都可以毫無顧忌地告訴她,哪怕我說出再幼稚,或者在旁人看來多麼可笑的話,她都會認真傾聽。然而在這一刻,我突然發現我對她的內心世界幾乎一無所知,她是個什麼樣的人,她每次坐在這個二樓靠窗的座位,對著窗外凝神發呆時,又在想些什麼?

    「紅姐,你女兒來看過你嗎?」這句話脫口而出,也許它會讓紅姐沮喪,但我不後悔這麼問她,因為我想了解她----一個和我一樣時常孤獨的人。

    她臉上的笑容斂去了,眼神里的失望和期待一閃而過,幾秒過後,她繼續笑起來:「當然看過,我們關係不錯,我雖然不和她一起生活,但她依然過得很幸福。」

    我在她臉上看到一抹慈愛和滿足,也能看到她對女兒的掛念和遺憾。我又想起我的媽媽,每次她想念酒舒的時候,肯定也是紅姐這樣的表情,那她想起我的時候,又是什麼樣的呢?

    窗外夜色深沉,冷冷的路燈點亮一方方小小天地,咖啡廳的燈光被特意調暗成一種透明的薄薄的咖啡色,這個形容很怪異,可它給我的感覺就是這樣。於約會的人來說,它是曖昧和情調,於我跟紅姐,是溫馨。懶洋洋的磁啞歐美女聲輕柔響起,有點哀傷,有點悵惘,我來咖啡館多次,還是第一次聽到這種撥人心弦的歌聲,不由聽得入了神。

    「你會經常回家看你媽媽嗎?」紅姐突然發問,把我從歌聲營造的奇妙意境中拉出來。

    「偶爾,不是很多,我媽媽她……很忙,而且你也知道,她和我爸很早就離婚了,我跟了爸爸,所以和她算不上親密。」

    「你媽媽是醫生,對嗎?」

    「對,中醫,差不多算中醫院的明星醫生了。也許當醫生的,性格多少會有一點冷淡吧,所以對我才不像一般的母親那樣愛操心嘮叨。」

    她緩緩點頭,不再問什麼,我專心聽起歌來。臨走時,她送我下樓,我回身對她揮手說再見時,忽然發現,她不僅是一個孤獨的人,也是一個寂寞的人。

    星期五晚上下班前,我沒有等來郁臨深的電話,一直到獨自吃完晚飯回到家,他還是沒有打來。之前他偶爾工作非常忙的時候,也會沒時間和我聯繫,所以我並沒多想,但還是難免失落。

    洗完澡以後,心不在焉地翻了幾頁小說,注意力總是不受控制,飄到別的地方。如果說戀愛給我的生活帶來什麼不好的影響,估計就是情不自禁地時刻為另一個人牽腸掛肚,而無法在獨處時內心能夠平靜。當然,我也清楚,我的不平靜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為這段感情來得太不容易,又充滿太多未知性。

    雖然不能打擾他工作,但發個信息給他,應該不會有什麼的吧,這樣想著時,我已經按耐不住,扔掉小說,拿起手機編輯一條問候簡訊發了出去。

    然而大半個小時過去了,他依然沒有回覆,我又開始擔心他,思索再三,還是決定打電話過去。

    電話通了,過了很久,才被接起來。

    「臨深,還在公司嗎?」

    「酒媚?」他像是剛剛被吵醒,聲音沙啞地不像話。

    我吁了口氣,放下心來,但又覺得有點難過,他寧願睡覺,也不願意見我……

    「酒媚,」他又叫我的名字,聲音無精打采的,「我好像發燒了。」

    我的心一緊:「你在哪裡?」

    「家裡。」

    「等我,我馬上過來。」

    掛了電話,我匆匆換了衣服,拎起包,衝出家門,恨不得自己能一步跨到他家裡去。

    我一口氣跑到七樓,等我站在他家門前,氣喘吁吁按門鈴時,已經是半小時以後的事了。

    他很快開了門,白色體桖和藍灰色長褲里的他長身玉立,卻又顯得異常憔悴,頭髮凌亂,眼神朦朧,臉頰泛紅,我忽然心疼了。

    我還喘著,去拉他的手腕:「你,我,帶你去醫院。」

    他拉我進門,蹙眉看著我:「你是跑上來的?不是有電梯嗎?」

    好吧,我完全忘記電梯的事情了,一門心思只記得跑快點。不過這不是此刻我關注的事情,我抬手摸上他的額頭,果然有點燙:「去醫院吧。」

    「我沒那麼脆弱,睡一覺就好了,」他去廚房倒了一杯溫水,一手拉著我走進走廊盡頭靠右邊的房間,把水杯放我手裡,自己躺到床上,「我睡一會兒,這裡有電腦,你可以看看電影,我待會兒送你回去。」

    我把水杯放在床頭柜上:「不用操心我,你不去醫院也要吃藥啊,家裡有退燒藥嗎?」

    他搖頭,眼睛難受地眯起,像個可憐的小動物,我的母愛被徹底激發出來,站起來,給他掖好被子:「等著,我去給你買點藥,你吃了再睡。」

    不容他再說任何反對的話,我就拿著他家的鑰匙出了門,這次老實坐了電梯。小區外面就有一家還在營業的藥店,我向店員仔細描述了郁臨深的症狀,買好藥和體溫計,一分鐘不敢耽誤地原路返回。

    我輕手輕腳走進臥室,來到床邊,輕輕搖他的肩膀,把昏昏沉沉的他叫起來。他費力睜開眼睛,隔很遠,我似乎我能感到他身上滾燙的溫度。

    「酒媚……」

    他低低地叫了我一聲,我的心一動,湊上去吻了一下他同樣熱熱的唇:「我買了藥,你吃過再睡。」

    盯著他吃完藥,我又摸索著去浴室擰來沾過冷水的毛巾疊好搭在他額頭上,他抓住我的手,吐出的氣息異樣滾燙:「酒媚,別忙活了,我睡一會兒就沒事了,你歇著,我待會送你回家。」

    我吻了一下他的手背,塞回被子裡蓋好:「你快睡,別想其他的。」

    他似乎非常疲憊,點點頭,很快就沉入睡眠。

    我把空調的溫度調高一點,打開角落靠窗的一盞落地燈,關掉大燈,坐到落地燈旁的沙發上,心情終於沒那麼緊張和焦躁不安了。我看著床上熟睡的人,他的呼吸緩慢粗重,空調的出風口在寂靜的夜裡發出細微的風聲,這是一個……適合回憶往事的時刻,然而我什麼也不願意回想,對於我來說,這只是一個我希望時間能永遠停滯的時刻。

    這一晚,我就這麼蜷縮在沙發上,隔一段時間,就去探探他的體溫,然後去浴室重新把毛巾用涼水打濕,擰乾,再放回他額頭上給他降溫。後來他的臉不再發燙,只是依然睡得很沉,我給他量了體溫,看到終於降下來的數字,懸起的心漸漸落歸原處。再然後疲倦感襲來,我支撐不住,倒在寬大的沙發上,隨手扯來郁臨深的一件襯衫搭在身上,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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