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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05:06:59 作者: 萬斯年曲
他伏在方向盤上,肩膀顫抖著,我的心也像被揪起來一樣,難受地緊,我輕拍他的後背:「辛遠……」
「她就這麼不見了,也不知道是死是活,」他抬起頭,臉孔扭曲著,「爸媽和我從來沒有放棄尋找,每次看到新聞上說哪裡發現一具屍體,我們都絕望的不得了,知道不是她時,心情就跟死過一回一樣。可有時候,我又寧願她已經死了,你知道嗎?我特別害怕她被別人害了,缺胳膊少腿的,甚至被人……」他艱難地訴說著,「每次一想到那些可怕的場景,我都期盼她死了,那樣就不用受那些罪。」
他的眼淚還在流,他抿嘴忍著,似乎在拼力收回淚水。我頭一次看到一個男人這樣隱忍哭泣,原來每個人心裡都會有別人看不見的傷口,而辛遠,肯定一直都活在痛苦中,我從沒想過身邊的人身上會發生這樣讓人心痛的不幸。此刻,我第一次發現自己對他的態度太過惡劣,一直以來,他都很照顧我,我卻鮮少對他付出什麼,甚至在他大度與我分手,提出和我做朋友這樣簡單的要求時,我還豎起一身刺,時刻防備著他。
「辛遠,我能理解你的難過,但是你剛不是說你找到妹妹了嗎?那她……現在在哪裡?」
我試著將他從那段痛苦不堪的回憶中拉出來,他的面容平靜了一點,幽幽啟口:「我昨天才知道她去年就回了C市,可她完全變成另外一個人,看我的眼神很冷淡,我問她,她什麼也不說,也不跟我回家,還叫我發誓暫時不要告訴爸媽,我不知道她發生了什麼事,但她肯定受過很多苦,才會這樣性情大變,她以前很愛笑的。」
我沒有說話,繼續拍他的背,安撫他。又過了很久,他才停止流淚,臉上漸漸有了一點笑意:「對不起,阿媚,剛剛我沒控制好自己的情緒。」
我輕聲安慰:「沒關係,她回來了就好,這是好事。」
他坐直身體,慢慢恢復心情,然後溫柔笑起來:「是啊,回來就好,以後我一定好好對她,好好保護她。阿媚,」他轉過頭看著我,「昨天見到她,我一直像在做夢,可又找不到人說,想來想去,只想到你,關於我妹妹的事,除了你,我從來沒有告訴過其他人。」
我為他對我的信任感到開心,也感到愧疚:「辛遠,謝謝你這樣信任我,如果有什麼事是我能做的,請一定要告訴我。」
他深吐一口氣,又變回那個我所熟悉的人:「今天這件事,只有你能幫我了。」
我們乘電梯進入商場三樓,放眼望去,整整一層都是各種式樣和風格的服裝店。我不太確定地問:「你是想讓我幫你妹妹選衣服?「
「是啊,現在她肯定不願意和我一起來這裡,所以我只能買了送去給她,我不知道女孩子都喜歡什麼樣的,只好找你了。」
「可萬一我選的她不喜歡怎麼辦?我不知道她的喜好。」
「沒關係,選你覺得好看的都行,她以前穿衣服不是很講究。」
我問過他妹妹的身高和體型後,按照自己平時穿衣服的風格,開始逛合眼緣的服裝店,基本上我覺得不錯的,他都一一買下,這裡的衣服價格都不便宜,他刷卡時眼睛眨也不眨,最後我覺得買的已經夠多了,他還勸我再多挑幾件。
「辛遠,一下子買那麼多,她也穿不過來,說不定還會嚇到她,就先買這些吧,以後你可以帶她自己來買。」
他猶豫幾秒,還是點頭同意了,我們這才滿載離開商場。
上車以後,他問我願不願意陪他一起去看他妹妹,我沒有遲疑地答應下來,我能看得出他的緊張和擔心,也許他害怕妹妹冷眼對他,有個旁人在一邊,說不定就冷不下臉了。當然,出於我自己的好奇心,我也很想親眼見見這個失蹤過、最後又平安歸來的女孩子。
作者有話要說: A市全改成了C市,這種一個個找字母改字母的事,對有強迫症的人來說,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7-6
車子拐進市區一條鬧中取靜的街道,我看著窗外高低不一的建築物和街道兩邊蔥鬱高大的槐樹,忽然產生短暫的熟悉感,總覺得自己來過這裡似的,卻又想不起來。
車子最終停在街道末端一棟紅牆砌起的二層樓房前,我拉開車門走下去,最先看到的是圓形玻璃窗上掛著OPEN木牌的一扇黑色窄門,窄門左邊是一樓的長方形玻璃窗,能看到裡面的裝修很是文藝,牆上還掛著很多漂亮的圖片。窗下的花壇里開滿紫色和粉色深淺不一的牽牛花,幾根插在泥土裡的竹竿被繁盛的花瓣和綠葉纏繞,一半陷在旁邊槐樹的樹蔭之下,一半被斜陽籠罩著,許是因為陽光的照射,顯得有些耷頭耷腦的。
鄭辛遠走上門前台階,對還在打量牽牛花的我說:「就是這裡,我妹妹在這間酒吧做服務員。」
他拎著滿滿兩手的衣服,不好開門,我走上最高一級台階,給他拉開門,他先進去,我一轉身,看到牽牛花的藤蔓之下隱約豎起一張原木色方形木牌,沒來得及細看,跟著走進酒吧。
這間酒吧沒有傳出預想當中的吵鬧聲和音樂的喧囂聲,我們並肩走在一條鋪著藍色波紋圖案地毯的走廊上,鄭辛遠先走進左邊牆上的一扇拱形高門,我落後兩步,盡頭處向上延伸的樓梯讓那股莫名湧現的熟悉感越來越強烈,當我走進門裡,看到吧檯內抬著頭對著頂燈檢查酒杯的男人時,才知曉為什麼我會覺得熟悉了,因為這裡就是去年酒舒結婚那天我誤打誤撞買醉的地方,心裡不得不暗暗感嘆這個世界實在是太小了。
辛遠先跟酒吧老闆打了招呼,然後直奔在角落擦桌子的一個女孩子,那個女孩抬起頭來,眉頭微微皺著,看到辛遠,似乎並不歡迎他,但還是停下手中的工作,坐在他對面,辛遠背對我,把購物袋擺上桌,我猜他肯定興奮地在找妹妹說話。酒吧里放著輕柔的爵士樂,也有其他客人低聲交談,淡淡的藍色燈光下,那女孩子的容貌稍微有點模糊,但能看出長相秀麗,只是表情稍微淡漠了些,我基本沒見她開過口。
「我第一次發現我這個酒吧很有魔力。」酒吧老闆不知什麼時候出了櫃檯,坐到我旁邊的高腳凳上。
我笑了,有點尷尬,也有點緣分妙不可言的感慨:「是啊,有人在這裡找到他想找到的人,有人糊裡糊塗到這裡買醉,隔了一年再來,才發現原來自己早在無意間就看到自己的朋友心心掛念的人。」
老闆微微一笑,成熟穩重的面孔看起來很溫柔:「看來你是一個邏輯非常清晰的人,不論是在清醒還是酒醉的時候,說話都條理分明。」
「是呀,這算是我的優點了,」我也笑起來,他的玩笑並不好笑,但卻讓我不再感到拘束,「你好,我是酒媚,喝酒的酒,明媚的媚。」
「你好,我是周遠行,遠方的遠,行走的行。」
這樣中規中矩的自我介紹讓我們倆都禁不住笑出聲來,笑過以後,我說:「我想起了一句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