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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05:06:59 作者: 萬斯年曲
失落是難免的,但我也沒那麼傷心,也許是因為我已經習慣了他對我的若即若離,潛意識裡不再懷揣他有一天會愛上我的幻想,漸漸的,被他激起的那點心煩意亂也散了。時間滑進六月,天氣越來越熱,人極易犯困,總是昏昏沉沉,睡不夠,倒也很好地讓我沒精力想起他來。
這天下午,我跟客戶在網上聊了大半個小時,結束時,頭暈眼花,肩膀刺痛。我閉上眼,抬手輕輕按壓肩膀,等那股針刺感緩過去,才站起來,走到玻璃幕牆前,俯瞰樓外的街景。
公司租了這座市中心大廈的十一層,其實這個高度不算高,但向下望去,仍然會產生微微的暈眩感。從我的位置遠眺,太陽剛好擦著遠處一棟灰色大樓頂端的一個角上,很遙遠。幾朵藍灰雲朵懶懶移動著,在紅色發光體四周來回遊走,光線時隱時現,透著讓人壓抑的瑰麗色彩。
桌上的手機響起,我扭過脖子,看向身後,瞄到亮在屏幕上的名字,長嘆吐氣,才伸長手臂彎腰拿過來,按下接聽鍵。
一看到「汝老師」三個字,就讓我想起那天的烏龍相親,滿心尷尬,也不大願意和他打交道。所以當他用公事公辦的口吻說想再次購買我們的產品新建涼亭時,他的「不計前嫌」讓我暈乎乎的神經隨之清醒,繼而為自己的小氣羞愧不已,他跟我約好在學校見面的時間,就利落掛了電話。
結束通話後,我去跟柯梁愛匯報了這個好消息,她聽過以後,不懷好意地揶揄我:「看來這個汝老師對你不一般吶,電話直接打給你,都沒我這個老闆什麼事了。」
我無奈撫額:「別一遇上男人,就把我們的關係想得那麼不堪。」
「阿媚,我可是為你著想啊,現在好男人少,打著燈籠也難找,你當然得多留點心,仔細找找,多看看。」
「你以為找男朋友就跟菜市場買菜似的,貨比三家挑挑揀揀啊。」我哭笑不得地說。
她作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我覺得這話在理啊,你這覺悟還蠻高的嘛,一語道破天機。」
我懶得再跟她繼續爭論,擺擺手:「行了,別操心我的這些事了。我得走了,約好四點見的。」
「去吧去吧,見完了直接下班吧,說不定還能有個約會。」
我直接帶上門,把她的絮叨關在身後。
我像上次一樣,步行過去。此時,太陽大半都被已經轉黑的厚雲掩蓋,光線不強,天氣卻實在悶熱難耐,遠方隱隱傳來滾滾雷聲,一場大雨似乎隨時會來沖刷這座城市,我不由加快腳下的步子。
到了學校門口,汝老師已經等在那裡,見到我,熱情地迎上來,他的額上汗津津的,似乎等了有一會兒了,這讓我的負疚感成倍加深。我隨他往裡走,不大好意思地笑了:「汝老師,很高興你們再次選擇我們的產品。」
他抬手推了推架在鼻樑上的無框眼鏡:「酒經理,我們沒必要這麼客套吧,還是說你不願意拿我當朋友?」
他的話再次讓我為自己的小肚雞腸汗顏:「汝老師,叫我阿媚吧,如果你也真把我當朋友的話。」
「那……阿媚,希望你接受我的道歉,那天,是我失禮了。」他一臉認真地說。
我無奈笑了:「汝老師,別這麼說,否則我都要負疚死了。那些都過去了,眼下還是你們的涼亭比較重要。」
他也笑起來:「也對也對。」
涼亭策劃建在籃球場旁邊的糙坪,靠近西面的小樹林,中間一大塊糙皮只剩下光禿濕潤的泥土地,看著十分突兀,甚至透出一絲被摧毀後的蒼涼感。
同在的還有設計的負責人,我們認真交換彼此的意見後,在匹配產品的顏色、規格和種類上,基本達成一致,剩下的購買細節再找時間敲定即可。
旁邊的籃球場上,有男生在打籃球,圍觀的人不多,大多是三三兩兩坐在鐵絲網前的石階上閒聊的女生,她們並沒有像一般電視劇或言情小說里描述的那樣,抱著男生的衣服,拿著礦泉水等候,為自己心儀的男生喊加油。縱然缺少女生的歡呼,男生們的熱情卻並受到影響,他們動作敏捷地跳起來搶球、拍球和投籃,年輕而有拼勁。某個瘦高的身影一氣呵成投進了一個漂亮的三分球,同隊隊友一一跟他擊掌叫好。這樣的青春肆意張揚,我也不禁有點受觸動了。
「阿媚,我送你到校門口。」汝老師一邊說這話,一邊抬起胳膊示意我先邁步,我沒法拂他的好意,只能說聲謝謝,算是默認。
路過籃球場,他突然開口,略帶感慨地對我回憶:「學生時期,我也喜歡打籃球,但那時我個子矮,大家都不願意讓我上場。」
我正想著該怎麼接話,那個高瘦的身影突然向我的方向看過來,露出一個不懷好意的滑稽笑容,我轉過頭,當作沒看到,汝老師見我不說話,喚了我一聲:「阿媚?」
我笑了笑:「我以前上學的時候,好像沒有什麼熱衷的運動,天氣涼快的時候,一到體育課,我就一個人圍著足球場一圈一圈地散步,要是遇上嚴冬和酷夏,我要麼去食堂的小賣部喝飲料,要麼就窩在教室自習。我們的體育老師很少管我們,每學期組織一次八百米考試外,其餘時候都讓我們自由活動。」
他擦了擦額頭上的汗,聲音略感意外:「聽你的描述,感覺你以前十分內向,跟現在的你似乎不太一樣。」
「人長大了,多少會有點變化。」我不無感慨地說。
他贊同點頭,算是結束了這段回憶青春的對話。他一直把我送出校門,囑咐我路上注意安全,才跟我道別,我笑著連聲道謝,邁步走上那條林蔭道路。
雷聲越來越近,風也越吹越猛,來時的悶熱散盡,身上竟變得涼颼颼的,手臂起了一層雞皮疙瘩,這種粘膩皮膚表面上的涼意讓人很不舒服。我撐起傘,擋住自己的臉,低頭疾步往前走,只希望能快點回家,洗去一身的汗味。風呼呼刮過,好幾次傘都險些被吹翻,讓我頗有點舉步維艱的感覺。
好不容易走到盡頭,撐著傘的那隻手腕突然被旁邊伸出來的一隻手抓住,我尖叫一聲,那人低低在我耳邊喊了聲「酒媚」,熟悉的聲音落進耳里,我繃緊的神經慢慢放鬆下來。他接過我手中的傘,帶著我往車邊走。
「你怎麼會來?」
他收起我的傘,連同我的人一起塞進副駕位,上車以後才解釋:「永銘發信息告訴我的。」
我想起剛才那個「不懷好意」的笑臉,無奈扯了下嘴角:「他倒是愛管閒事。」
郁臨深卻不笑,斜睨我一眼:「你的閒事是什麼?和相親對象有說有笑的嗎?」
我吃驚地看向他,他的嘴唇抿地緊緊的,似乎在壓抑著怒火,我突然好笑起來:「你知道你現在在做什麼嗎?」
他不說話,沉默地發動車子,雨點一下接一下地打在車窗上,似乎要擊穿玻璃才肯罷休,很久以後,他才輕輕說了一句:「那天不是說了嗎,我在『打攪』你,或者說在了解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