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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05:06:59 作者: 萬斯年曲
    他付完錢以後,徑直離開,拐進樓梯下樓走了。排在我前面的小孩子還在嘰嘰喳喳,惹人心煩,我焦急地等待,好不容易等到付完錢,我急急往樓下跑。還好,他走路不算快,步子邁得挺悠閒,我氣喘吁吁地走在他後面,隔著幾米遠的距離,像個跟蹤狂一樣,一路跟著他,直到他走出巷子,坐進街對面的車子開車離開……

    後來每一次想起當時的自己,我都會覺得不可思議,因為二十四歲的酒媚從來沒做過這種瘋狂的事情。

    酒舒打電話問我在哪裡,我藉口自己有急事,獨自回了家。我看著隨手擱在茶几上的那本書,腦袋裡全是那道安靜、溫和的身影,抱著頭低叫一聲:」酒媚,你真是瘋了,居然做出這種事來----對一個從沒見過的陌生人動了心。」

    那一晚躺在床上,我輾轉反側,無法入睡,大腦越來越清醒,隨後我索性放棄強迫自己睡覺的念頭,起身來到客廳,一口喝完一整瓶冰凍礦泉水後,拿起那本書開始閱讀。

    書的名字很有趣----《我的名字叫紅》,哈,多麼神奇的巧合,我忍不住地笑,紅色一直是我喜歡的顏色,於是我越來越覺得這可能就是冥冥之中所謂的緣分,腦子裡不停上演著偶像劇里那些粉色橋段……

    之後的日子裡,只要沒事,每到周日下午,我都會去那家書店「守株待兔」,很多時候我待上一整個下午,也見不到他,但有幾次我很幸運地與他「偶遇」,他從來沒看見過我,我總是躲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偷偷看他,然後在他走出書店時,悄悄跟在他身後,直到再也看不到他的背影。

    喜歡一個人是一件沒有道理的事情,也是一件神奇的事情。那段日子裡,我很快樂,前所未有的快樂----一種我每時每刻都對生活充滿感激的快樂。自從和大學時的男朋友分手以後,我開始懼怕和躲避愛情,能再次體會這種只有學生時代才會有的心動感覺,讓我覺得我還是鮮活的。也就是在那段日子裡,我喜歡上了書頁散發出的長長的歲月味道,也開始能一鼓作氣地讀完一本書,並且漸漸愛上那種融入別人的故事中的感覺。

    我一直沒有向他表白,也沒有試圖和他說過話。每當我想邁出那一步的時候,怯弱又逼回我的腳步。我滿足於那少得可憐的遇見,也習慣了跟在他身後,獨自陪他走一段路的幸福感覺。我害怕一旦我真的讓他知道有我這麼個女孩喜歡他,他會抱歉地對我說(也許還會很溫柔地對我笑,儘管他只是不想無禮地對待一個傾心於他的女子):」對不起,我已經有女朋友了」,或者「很抱歉,我已經結婚了。」

    無論哪一種情況,我都不想面對,或者說我害怕面對。

    我就這樣默默關注了他一年多,而他一直也沒有注意到我這個「偷窺狂」和「跟蹤狂」。最後一次在書店見到他的時候,我在心裡告訴自己,如果下一次,我再遇到他,不管是在書店還是在別的什麼地方,我一定會勇敢地走到他面前,告訴他,我喜歡他,對他一見鍾情。

    ☆、3-6

    我確實再見到了他,可是卻是在商量他和酒舒婚禮的飯桌上。多麼戲劇性的一幕啊,我都懷疑是不是我們正在一起出演一部家庭倫理劇……我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原來一年多的時間裡,竟發生了這麼多我不知道的事,那個和酒舒感情甜蜜的男朋友什麼時候竟然變成了我喜歡的人,而我對此卻一無所知?我終於如願知道他的名字----郁臨深,很好聽,可我卻再也沒有機會告訴他,我喜歡他,喜歡了很久。

    那段日子是我自大學和男友分手以來,過得最消沉的一段時間,我再次嘗到「情傷」的滋味,可這一次,只是我一個人的獨角戲,連個安慰我的人都沒有。

    婚禮前,酒舒請我做她的伴娘,我是可以找個託辭拒絕的,但我沒有,因為我想親眼見證他們的婚禮,他們越幸福,我越能讓自己死心。

    婚禮定在四月,在本市一家豪華的五星級酒店舉行。酒舒穿著雪白的婚紗,宛如仙女,她安靜地笑著,我毫不懷疑,她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郁臨深,姐姐的新郎,他穿著一身寶藍色西服,皮鞋擦得蹭亮,仿佛一個英俊的王子,他像我每次見到他時那樣,面容沉穩淡定,微笑地看著她的新娘緩緩走向他。

    他們說「我願意」,給彼此戴上戒指,郁臨深掀起姐姐的白色頭紗,親吻她的額頭,賓客們熱烈鼓掌,不滿足他們這樣蜻蜓點水的碰觸,在台下鬨笑著叫新郎給新娘來一個法式深吻。

    我不知道他們到底有沒有吻上,我的眼睛模糊了,根本看不清他們的動作。

    酒席上,我幫姐姐擋了很多杯酒,來者不拒,我的「豪邁」架勢引來郁臨深驚訝的目光,我笑地很開懷,一直彎著嘴角、彎著眼睛。最後在婚禮前誇下海口,說自己千杯不醉的伴郎都倒下了,我卻反常地沒有一點醉意,大家都以為我酒量很好,都以為我因為姐姐嫁出去,所以太高興了。他們想的沒錯,我當然高興。

    婚禮結束後,穿著磨破腳後跟的高跟鞋,我像感覺不到痛似的,腳步穩定地在街上晃蕩。我走進一間看不到名字的的酒吧,裡面有一個長得好看的男酒保,還有一個長得很漂亮的女服務員。我又點了幾杯酒,還是喝不醉,最後那個男酒保,也就是酒吧的老闆,告訴我不能再喝下去了,叫我早點回家,我說我在這裡誰都不認識,他還大發慈悲,開車送我回家。我想我其實只是看著清醒而已,否則我怎麼會坐上一個陌生男人的車呢?

    我踩著高跟鞋,回到只有我一個人的小屋。我想放聲大哭,努力了很久,眼睛還是乾乾的,一滴淚也擠不出來。

    我在房間來回踱步,木質地板上響起一連串沉悶的高跟鞋跟敲擊地面的聲音,樓下的住戶打開窗戶向我大聲抱怨,我不想理他們,我連自己都不想理,哪會想去理別人呢?

    驀地,我瞥到床頭柜上那本曾經帶給我美麗幻想的書,心情忽然像被打了麻藥似的平靜下來。我甩掉腳上的鞋子,翻箱倒櫃,找出一個紙盒,把書扔進去,然後把紙盒丟進雜物間,同時在心裡告訴自己:就讓那段日子安靜地待在舊時記憶中,任它自生自滅吧。

    第二天,我早早起床,化了一個比平時還要細緻的妝,遮住臉上的疲憊和黯然,帶著滿足的笑容和同事一起出門感受大自然和生命的美好……

    我一次次告訴自己適可而止,千萬不能再喜歡他,絕對不能。我以為隨著時間的流逝,某一天,我真地能放下這段荒謬的暗戀,但每次我以為我不再對郁臨深懷著非分之想的時候,那種心痛的感覺又會刺入我的心臟。

    磨人的是,姐姐時不時叫我去她家玩,我努力找各種理由塘塞過去,實在推不掉,進門以後,我也不會多說一句話。我害怕聽到郁臨深喊我「酒媚」,雖然他只是出於禮貌跟我打招呼,但聽在我耳里,無異於一場精神折磨。我從記事以來,從來都討厭別人喊我的全名,可他不一樣,每次聽到他說「酒媚」兩個字,我都能感覺到他真的只是在指「酒媚」,而不是「九妹」。他對我來說,總歸是不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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