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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05:02:59 作者: 一枝發發
幸好沒反鎖。
他一推開門便愣住了,地上一地的水,浴缸也溢滿了水,宋遠棠緊閉雙眼,將自己沉在浴缸里,燈光通過水的折射傾灑在他全身,隨著水波粼粼晃動。
窒息而別樣的美感。
他不顧地上的水浸濕自己的棉拖鞋,走到浴缸旁邊,他可以看到宋遠棠的睫毛在水裡微微顫抖著,扒在浴缸邊上的手臂同樣有力,才稍稍放心了一些。
賀尹遲手指碰觸了下水面,水還是溫熱的,不算太涼。
「宋遠棠?」他知道他聽得見。
果然水面上冒出幾個泡泡,在水下的那隻手向他伸過來,手指已經泡得發脹。賀尹遲抓緊他的手腕,一把將他撈了上來。
宋遠棠在他的懷裡大口呼吸,臉色憋得有些泛紅,像是重獲新生的一尾魚。
他拿起旁邊的浴袍披在宋遠棠身上,一把將人橫抱起來,水順著宋遠棠的弓起的腳背一點點流下去,落在地上。
「我自己能走。」宋遠棠悶悶地說。
賀尹遲看了一眼他,對方正在用濕漉漉的眼睛望著自己,他很快別開目光,「我知道,但我想抱你。」
臥室就在對面,幾步就到。賀尹遲將他放在床上,蹲下來給他擦小腿上的水。
「為什麼要那麼做?」他問。
宋遠棠知道他是在說剛才自己的怪異行為,笑著問,「這算是怪癖嗎?」
賀尹遲疑惑的眼神看著他,說,「很危險。」
「可我喜歡那種感覺。」宋遠棠垂下眼,看著自己踩在地板上的腳尖。
賀尹遲皺起了眉,「什麼感覺?」
宋遠棠只是笑了下,沒有回答。
當你下沉,當你無法呼吸,當你快要窒息活不下去的時候,又有一雙手將你拉出水面,讓你重獲新生。
他享受大口呼吸的那份快感。因為在現實中、生活里,一雙雙手掐著他的脖子,鞭策著他往一個方向走。他努力游啊游,想要浮上水面,想要呼吸,卻換來了虛無一片。
賀尹遲沒有追問,只是叮囑他,「很危險,以後不要這麼做了。」
宋遠棠很乖地答應了。
第六十四章
春節的假期不長,很快便過去,兩人漸漸也沒那麼忙了,卻沒有再見面,甚至連電話都沒有再打過。
有時候宋遠棠覺得他們是真的分手了,甚至比分手了還要生疏。人家分手後還能做朋友,他們屬於分手了也沒朋友可做的那一種,老死不相往來。
但賀尹遲給他的感覺又是離得很近,即使他不在自己身邊。明明賀尹遲只來過一次,房間裡卻仿佛到處是他的影子和氣息,一回到家就怎麼也揮散不去。
當時他提出分手是無法面對自己內心的愧疚,也為了不讓賀尹遲為難,在彼此之間找個平衡點,但兩人心裡都很清楚這並不是解決問題的方法。
在現實面前就是人就是這麼渺小這麼無望,即使相愛也不得不妥協,不得不放棄一部分屬於自己的東西,成全另一部分的不完美。
所以,即使誰都不想承認,但都必須承認他們的關係陷入了僵局裡。就像一個泥潭深沼,從踏進去的那一步開始,就已經沒了回頭的餘地。
他們就在這個漩渦里彼此鬥爭著,支撐著,直到兩人都筋疲力盡,誰也撐不下去,然後又兜轉回最初的起點。
這天宋遠棠正在接待一位客人,電話響了起來,是個陌生號碼打來的。因為眼前這位客人非常重要,他不想把事情搞砸,所以沒有第一時間接起來。
可電話聲響不停,連續打了好幾次。
宋遠棠這才不悅地皺了下眉,接了起來,「餵?」
原本波瀾不驚的語氣在接到電話以後立刻慌張起來,即使拼命壓抑也沒抑制住臉上的著急,「……什麼?!……好,好,麻煩您了,我馬上就過來……」
是鄰居打來的電話,說宋曉儷忽然在樓道暈倒了,已經被送到了醫院。
母親身體一向很好,怎麼會突然暈倒?
那一刻,宋遠棠忽然明白了那天賀尹遲的心情。他的心裡從來沒有這麼慌亂過,與其說是害怕突如其來的意外,不如說是對未知的不安。
即使他再想逃離宋曉儷在他身上套下的牢籠,可那畢竟是他母親。血緣至親,他們共同生活了二十幾年,他對她有怨,可他沒辦法做到真的恨她。
他打上了車才來得及請假,偏偏路上堵車,不停鳴起的喇叭聲擾得他心裡亂糟糟的,一種不詳的預感在他心頭升起。
「癌細胞已經擴散,屬於晚期了。」醫生很遺憾地告訴他,「現在只能儘量減輕病人的痛苦了。」
「怎麼會這樣……」
宋遠棠如同一個無助的孩子呆站在原地。
醫生見多了世間生死,輕嘆了一口氣。
躺在病床上的宋曉儷沒了平日的厲害,被病痛折磨的她顯得虛弱無比,嘴唇蒼白,搭在被子上的手猶如枯槁的老樹枝,連抬一下都困難。
這一刻,宋遠棠才覺得她是真的老了,歲月在她身上留下的溝壑無法抹去,如今病痛又在她身上劃下痕跡。
上次春節回家時,他就覺得母親瘦了不少,人也不太有精神,還以為是她忙得太累了,並沒有多想。他甚至一秒也不願意多呆,只住了一晚就回來了,視家如虎穴。
「小棠,過來。」宋曉儷說起話來還是有力,骨子裡還是充滿著怎麼也不願意服輸的那股勁,即使她剛忍過一段難言的痛楚,「你不用想著怎麼瞞我,我自己的身體自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