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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04:28:52 作者: 神聖午睡
但建築學是個很會洗腦的專業,五年幾十個大大小小的設計做下來,看見平面就要畫幾筆的毛病已經深入骨髓。建築設計說到底也是一種創作活動,做得再差的人,對自己的設計都有點敝帚自珍之感。而且,越是水平低的人,越是無法客觀評價自己。所以很多甲方本來是不想畫圖才進的地產公司,可當了甲方之後,有了指摘方案的權力,漸漸產生錯覺,覺得自己設計能力已然爆表,再努努力可以當上大師了。這時候他們對建築設計的熱愛之炙熱,就仿佛人到中年找回了初戀。
梅總正是這麼一位老房子著火型的甲方。曹工深知范晴心高氣傲,加上梅總的項目也沒什麼潛力,是一個兩棟塔樓的返遷房小區,做不出花來。所以名義上說是范晴的項目,實際上每次都讓向工去接待。向工是山西人,脾氣如同他的口音一樣綿軟,甲方說什麼就是什麼。自從進了建築系,他的外號就是相公。向工和范晴是同一屆畢業的,但他一貫得過且過,不那麼上進,設計上就只是過得去而已。這樣的建築師雖然不能挑大樑,但放在團隊裡也是個中堅力量。再說向工還是個男性,加班出差都比較方便。
面對梅總屎一樣的草圖,向工做驚喜狀,諛詞如潮:「真的!這個平面好!您看我怎麼就沒想到呢!還是梅總您見多識廣……」
梅總龍顏大悅,運筆如飛,埋頭做起方案來。畫得正起勁,手機響了,秘書提醒他下午三點開會。梅總戀戀不捨地放下草圖紙和墨線筆,對向工說:「就照這個思路做!」
梅總走了,有同事開玩笑說:「向工,你這個項目倒是好做,甲方替你畫圖。」
向工發起了牢騷:「這梅總不知道又從哪個雜誌上看見了什麼新戶型。可是深圳和北京日照、抗震、採暖都不是一回事,能直接照搬嗎?」
向工的牢騷可不是隨便發的。別看向工性子綿軟,要漲工資的時候可不手軟。他一叫苦,下一步就是嚷嚷加薪。
范晴只得走過來,和向工商量了一會兒,把梅總的草圖里勉強挖掘出了一點合理的部分,改到了新方案上。
隨即曹工又叫范晴去商量一個新的邀標要不要做。一般來說,曹工不拒絕邀標,畢竟這是甲方的面子,輕易不能駁。何況這個項目不錯,好幾家不錯的設計院都去參加了。雖說中標人很可能已經早就內定了,畢竟這是個熟悉甲方,錘鍊隊伍的好機會。
曹工猶豫的地方在於這個標雖然有保底費,但是低了點,只有五萬塊,還要做全套效果圖和動畫。慣用的效果圖公司,一個角度就要兩千五,整套下來要將近兩萬。而且合作久了,他們對老客戶也有些懈怠。因此曹工有點拿不定主意。
就這麼忙碌了一天,直到晚上快八點才下班,這還是手頭沒有新項目的狀況。范晴不喜歡一個人在外面吃飯,就在便利店買了份關東煮,熱乎乎地抱著回家吃。到了家裡,換上寬鬆的睡衣,捧著關東煮,打開電腦,打算一邊吃,一邊看建築資訊。
抱著關東煮,看著電腦舒舒服服地吃著,錢大衛的信息發了過來:我剛剛下班,一天都沒顧得上和你聯絡。明天中午可否一起吃個簡單的工作午餐?
范晴這才把錢大衛想起來,連忙答應了。本來范晴中午最不耐煩花時間吃工作餐,但有了以前那次被人「橫刀奪愛」的慘痛教訓,這次她可不會輕易再把錢大衛給晾涼了。雖然不知道錢大衛到底是什麼想法,他這個人真是有點怪怪的,要是趙馨寧在,她准知道……
說起來,范晴和趙馨寧好久沒見面了。范晴畢業工作的那年,趙馨寧就懷孕了。之後她們倆一個天天加班,一個天天帶孩子,忙得沒空見面。范晴開玩笑說,她們之間有了時差----偶爾發幾條信息問候,不是范晴在加班開會,就是趙馨寧在忙孩子的事。從趙馨寧那裡,范晴才第一次知道一個孩子能創造出那麼多麻煩----
「小晴啊,今天不行。今天我要帶珊珊去打疫苗。」
「今天不行,今天珊珊有點發燒。」
「別提了,珊珊今天在幼兒園受了委屈,鬧情緒呢,我走不開。」
「幼兒園體檢出珊珊有蛀牙,我得帶她補牙。」
現在春節過完了,也不知道趙馨寧那說難聽話的天才婆婆走了沒有。真想不到,老郝這麼個老實人,背後站著個戲這麼足的老媽。范晴記得多年前她對於趙馨寧最後選了老郝就不理解。那時范晴還不到二十歲,看老郝這種其貌不揚、呆頭呆腦的碼農如同看機器人。趙馨寧的追求者里,老郝除了高考成績可能是最高的,其餘的毫無優勢。但是趙馨寧看上的,是老郝的真誠,老實,職業潛力,以及----
「高智商是可以遺傳的!現代女性,結婚的本質是什麼?是給我的孩子找爹!」
現在可好,高智商的爹是有了,爹後面還跟著可怕的爺爺奶奶。話又說回來,老郝這家族智商確實不錯,老太太那幾句話說的,簡直有慈禧太后的風範。
范晴給趙馨寧發了信息:最近怎麼樣?
趙馨寧沒有回覆。
范晴一看表,已經九點多了。她想,估計是哄珊珊睡覺呢。范晴聽趙馨寧說過,哄孩子睡覺是一項巨大的工程:先是洗澡,刷牙,換睡衣。然後還要講睡前故事。講完故事,孩子不一定就睡了,很可能還要有撫摸,拍拍,親親等一系列親子活動。據趙馨寧說,經常是孩子沒睡,她倒先睡著了,然後被孩子喊起來,繼續哄孩子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