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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1 03:22:59 作者: 君子在野
    艾草眼睛紅紅的:「她比我好麼?你老急著回去。」

    沈嘉有點不耐煩,一邊打領帶一邊應付:「說多少遍了還問,女人就是麻煩。」

    男人口氣不善,艾草覺得很委屈,抽泣起來,沈嘉只好抱著她安慰:「她都四十多歲了,你這麼年輕,跟她比也不怕掉面子,再說我跟她沒感情,當初結婚是父母逼的,這麼多年,鄉下人一說離婚就一哭二鬧三上吊,我也沒辦法。」

    「你不是想知道她什麼樣麼,跟那個容嬤嬤差不錯。」

    艾草想了想,破涕為笑了,沈嘉很滿意。

    「知道我最喜歡你什麼嗎?」

    艾草搖頭,沈嘉說:「你溫柔體貼,又單純,女人嘛,就該把自己打扮好了,做做家務,我賺錢養你已經夠累的了,你別給我添堵。」

    「家長里短的電視劇少看,沒事可以去逛街買衣服,什麼愛不愛的,教壞人。」

    沈嘉很喜歡艾草,艾草是他一手打造,初見時還像一枚蚌殼裡未剝的珍珠,他割了蚌肉,取出她,鑲嵌打磨,配了鏈子,聽話又乖巧,只看著他一個,無比。

    事業有成,名利雙收,正妻端莊,小妾嬌慵,人生圓滿。

    儘管……最初不是這樣的。

    第2章 弒夫(2)

    沈太太叫陳紅錦。

    她嫁給沈嘉時他還什麼也沒有,外地人,沒車沒房沒戶口,他倆同校讀書,她高他兩屆,那年又到新生開學季節,她自告奮勇去車站接新生,在提著大包小包不斷張望的人群里,一眼就看見了他。

    年輕的男孩子,打扮樸素,臉上還有未褪盡的土氣,但目光坦誠而自信,一連三天,陳紅錦帶著沈嘉逛校園,辦手續,購置生活用品,甚至連學業相關也一一傳授。學生會競選演講,他不算優異,她是老人,為他力薦,說盡好話,終於他如願以償,興奮的連眼睛都放光。

    陳紅錦很漂亮,追求者數不勝數,都說沈嘉好運氣,沈嘉也得意,擁著她百般表白,我絕不負你。

    話是這麼說,他有什麼?就算他想負,誰會要他?連學費都靠女友貼補,最終畢業,經濟不景氣,縮在廉租地下室里挨過一日是一日,帶著簡歷找工作,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管理學士最坑人,沒經驗,管理誰?

    他只有她,漂亮,青春,充滿活力,樂於奉獻,從小嬌生慣養,竟為了他學一手好菜,疊被鋪床,家務一手包辦,他沮喪時她便堅定的說:「我不會看錯人,你相信我。」

    他們年紀不小,談婚論嫁,女方家長極力反對,把上門的男人罵的狗血淋頭,把女兒反鎖家中,深更半夜她偷了戶口本跳窗逃逸,小腿被石塊劃出一道口子,現在還留著疤。

    兩人與父母僵持,誓死不從,直到同居已久,家人看再阻撓不了,嘆氣扔下一張存摺:「這條路是你自己選的,跪著也走下去,帶著錢過去吧,是好是壞我們都不再管。」

    地下室中的男女抱頭痛哭,終見天日。

    人來人往,怎麼生存?她用她的錢盤了一家店子,掛起招牌,賣他愛吃的麻油鴨,夫妻兩人同心協力……或者說,她總是更用心一點,第一次操刀,嚇得手腳發顫,那鴨盡力掙扎,掉了一地羽毛,丟進滾水中,熱體騰騰,把心肝腸胃肺都熬過煮過,碎了骨,剔了肉,成全一盤好菜。

    除了「我絕不負你」,他拿什麼報答?

    漸漸的她學會天不亮就出門,與操著鄉音的小商販討價還價,連一毛錢都要細心算計,甚至與人掙得面紅耳赤,挑選肥滿質嫩的鴨子,一隻只挖去尾臊,掏出內臟,親昵的撫摸它們的後背,深劃一刀,用沸水焯過。取用最新鮮的小蔥,生薑,剁成碎塊,最好最香的芝麻油,金黃玲瓏,淋遍鴨身,用細刷一遍遍抹過,再加醋,白糖,香雪酒,倒入清水。

    一鍋旺火,燉煮她的青春,為了一個男人。

    先是大火,燒皺她的皮膚,再是中火,燎干她的烏髮,改成微火,把窈窕的身材燉至鬆弛,腿上起了青筋,額頭上一點微汗,她成了不施粉黛的婦人,成全他的夢想……

    不對,燉的是鴨子,整兩個小時,鴨肉酥爛,油淋淋,黃澄澄,湯汁香濃,一定不要忘了放糖,放最甜的綿白糖,最好抹上蜜,讓人忘了爛燉火烤的辛苦,最後揀去蔥姜,只剩白瓷盤中一隻澄明油淨的鴨,皮脆,肉嫩,抹上最後一層芝麻油,擺在櫥窗里,昭示金燦燦的青春。

    小吃店開在什麼地方?陳紅錦忘不了,沈嘉也更不願意提起,永遠是骯髒而擁擠的街道,吃飯發出呼嚕聲的粗人,一個個大汗淋漓,送泔水的車轆轆而過,洗不去的酸臭味。一塊油膩膩的花布後是烏黑的灶房,柴火熏渾了眼睛,沈嘉在準備研究生考試,閃進門來,見妻子疲累,心疼的擦去她額頭的汗。

    「等我有朝一日混出個樣子,一定讓你過上最好的生活,我這輩子都記得你的好。」

    他對她不是不盡心。

    他們一起出門,在珠寶店看見一隻戒指,她說不要,眼神依依不捨,他看的出來,一咬牙,每天只吃一頓飯,偷偷剩下飯錢,謊稱去圖書館複習,打工賺錢,終於湊足,裝在絲絨盒子裡買下送她。

    她樂得做夢都要笑出來,捧著小巧的盒子,仿佛裡面裝的是全世界。

    套著戒指,拿起膠皮管沖洗店面,一遍遍的擦那些永遠油膩的桌子,客人上門,總是窗明几淨,在混亂的小吃街自成一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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