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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04:19:48 作者: 米心
看到白阮非發來這條消息時,迷鹿被空氣噎了一下,這種時候突然冒冷幽默……她快速打上幾個句號就收尾了。
其實,真正的原因還是因為那個安沁的女孩出現了,名牌學校,家族顯赫,而且模樣啊,迷鹿覺得她就是一個讓人一眼心動的女孩,分分鐘鍾可以當藝人,卻對娛樂圈無興趣,只想專心學管理,智慧與美麗同在的女神。
她父母與許竹的父母是世交,兩人關係自然被父母帶動了。許竹假期會去父母公司上班學習,而安沁也在那裡實習。
迷鹿就在那時候見到安沁的,她妝容精緻,名流的氣質,使人想起了梵克雅寶的珠寶,那個世界頂級珠寶的品牌,就是那麼昂貴,那麼高不可攀,極其奢侈,仿佛臉上的妝容就已經值上萬,嘴唇上的聖羅蘭口紅漂亮又刺眼,手上拎著的是芬迪的紅色包包,歐米茄的手錶。身上是香奈兒的五號香水。
持久、綿長。
貴,極其的貴。
她就像一個從奢侈品中孕育出來的美,在物質的層層疊加之下,她大方優雅,分寸拿捏恰當。
她讓迷鹿想起一個詞,勝者為王……
比如說,下午的陽光從窗外照過,有幾隻鳥兒飛過,光線漂亮,清晰看見面前的安沁站在許竹的身邊,她甜得發膩作嘔的笑容。
而一旁的許竹,身上登喜路的白色西裝,手上百達翡麗的手錶,一個又一個在迷鹿的眼睛中,折射出火球一樣誇張的光芒,而心臟突然冷卻,荒涼,找不著溫暖的開關。
那個名叫「欲望」的肥碩的蟲子,不停蠕動身體,一路在心臟的軌跡里留下噁心的汁液,並不斷膨脹著。
越來越膨脹。
面前的是好看的少年與好看的少女,兩人的奢侈品好耀眼……
但站在一起時,一定比自己搭配,在這四十七樓的大廈里,窗外的陽光乾乾淨淨,還是能夠照見塵埃起起伏伏,猶如她的心臟,突然飄飄蕩蕩,墜入谷地,「砰」的一聲,仿佛骨頭著地的聲音。而五臟六腑被震得支離破碎。
大窗戶能夠非常清晰地看見飛鳥飛過,甚至任何要發生的事情,多像一個漫不經心的巧合……
最終還是被物質吞噬了,還是釋放了源源不斷的貪婪。
從心臟中流淌,而方向一定也是無窮無盡的,就這樣拉伸出直線一樣的東西,連接表面,連接我和你,那麼它們真的有相連的可能嗎?還是會擦肩而過,因為根本就沒有停止的可能,而無法像線段一樣停下,只是越來越遠……
向迷鹿看著帶妝的自己,數不清用了多少件化妝品,它們就像一件又一件的衣服套在臉上。漂亮的,悅目的,越來越像這座城市。
很多很多的時候,人總會想起一些細微的畫面,哪怕它再漫不經心,甚至曾經漏掉的,也會像突然篩選一樣明亮起來,忽略掉的細節,卻突然在記憶中浮現出來,就像看完的某一本書,突然還是想起了細膩的文字……
總是想起了那一棵漂亮的花椒樹,它的葉子在風中舒服地晃動,陽光流淌在盛大的綠意之間,甚至想起曾經在動物園裡看到的那一頭麋鹿,被陽光照得皮毛髮亮,明亮的眸子像泉水一樣漂流。
想起了對面那個漂亮乾淨的少年,穿著簡單的白襯衫,趴在窗口凝望著遠方,而一隻鳥發出悲涼的鳴聲,那麼瞳孔里的那個遠方究竟在哪裡?還是與自己的完全不同……
想起他悲傷又清新的眼神,想起那個孤孤單單的下午,沒有人首先開口,卻那麼美好,一直陪在對方身邊。
陽光巨大又燦爛,白色的紗窗搖搖晃晃。
那時候,還沒有走出「花椒鎮」,還沒有來到S市,也沒有……遇見白阮非……
曾經迷鹿這樣說過,她不想當一棵站著一動不動的樹,就算會開花,也不想無動於衷地看著它們一點點在自己身上落下,就像在流淚一樣,直到腐爛成泥。如果有來世,她不當那棵會開花的樹,她要當那樹上的飛鳥。
自由自在地飛過蒼穹,越過地平線,飛翔的時候,身體一定全是風,擊打自己的翅膀,就算本身飛翔是微不足道的事情,仍會覺得世界是自己用力扑打,就可以逃離的吧……
迷鹿曾經在紙上寫過:去飛吧,在這雲端之中,我是一隻小小的雲雀,但飛的時候帶動了一片雲,帶走了一束光,帶去了一陣風,我的翅膀曾經牽連了發生在北半球的一場龍捲風。我抱怨一整個下午,仍有人誇讚。
這些那些,好像都在自己的腦海,像光線一樣交織,日復一日,輕輕抓著心臟,那些都回不去了,這就是真正悲傷的原因。
很多很多的時候,白阮非就悲傷得像一場雪,有些人一直搞不明白抑鬱症究竟是什麼?為什麼還有藥可醫?它不過是心理上的,又不是身體出問題了。
然而抑鬱症也等同於身體出了問題,他們身體裡有個快樂的按鈕,每一個人都有,只是他們這個按鈕壞了,而無法分解出快樂的光源,這個按鈕他們稱為「多巴胺」,它一動不動,甚至無法冒出來的時候,這個人就會覺得自己是多餘的,什麼都是錯誤的,自己不適合這個世界。
有人說,這是個 「善良病」,太聰明了,太善良了,太在意周圍人的感受,而把往自己往死胡同里拉,覺得自己有可能礙著別人,有可能別人嫌棄自己,覺得自己不夠好,想要很好,卻不夠好,於是一直自我拉扯,於是心臟到底都是洞,都是大風吹過的痕跡。
而它就是時不時地冒出來,突然有一天對你說,去死吧,那才是解脫……
抑鬱症的確是他們太善良了,不會將痛苦說起來,而只是一個人來扛,他們甚至覺得,我這麼痛苦悲傷,我不能將你牽連到,於是尤其是對重要的心愛的,更是裝作我很快樂。我希望你不知道,不知道我有那麼巨大的痛苦,那麼可怕的病,因為我不正常,我想表現正常,因為我不想傷害重要的人。
於是死胡同就變成了迷宮,再也出不去了,因為他真的把自己變成了孤孤單單的一個人,把自己困住,他流淚,他痛苦,沒有人發現。
迷鹿正好看到一檔節目,裡面講到名叫「微笑抑鬱症」的病,這種病很難被人發現,除非某天那個人死了,而沒有人相信他是自殺的。因為他是那麼開朗樂觀的一個人,沒有抑鬱的可能。
字面上寫著「我很好」,而反過來的背面是「救救我」。
迷鹿有一瞬間,心臟是疼痛的,想起白阮非,他說他很好,他笑起來,是那麼陽光,是那麼快樂……
那背面會不會也是「救救我」?會不會都是假象,完美的天衣無縫的假象……
去咖啡館的時候,下大雪了,外面是綿軟又漂亮的雪花,迷鹿在玻璃櫥窗裡面等白阮非,他正好接了個工作,要延遲些。不知道等了多久,從外面的窗子突然看見白阮非漂亮的臉,沖迷鹿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
身上一件寬鬆的駝色風衣,仿佛蝴蝶的翅膀,就那樣在風雪中擺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