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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04:19:22 作者: 感悟生活
我小聲跟他說:「哦。我叫程明達,路程的程,光明的明,發達的達。我是被人冤枉弄進來的,舉報的問題涉及七、八個罪名,現在移送起訴的罪名是貪污。」
這時自稱老張的老大對我說:「我聽過你的名字,辦案人員對你豎大拇指的,說你是個『模子』----這是臨江方言,意思是說你是一條漢子。」顯然,雖然我跟「小浙江」說話的聲音不大,但還是被其他人聽到了。
「謝謝老大理解!」對這樣的評價我十分自豪,而且從老大嘴裡說出來特別讓人感動。
「千萬不要再叫什麼老大了,就叫我老張。」這人慡氣地說。
「是呀。老大人很好,我們都叫他老張的。不過老大的話我們都服從的。」「小浙江」接道。
「那我以後就叫您老張了。」
老張淡淡地說:「你自己不說,我們是不會問的。既然你想說,索性就把你的事說給我們聽聽。我們幫你分析一下,自然說不說由你,另外說話小聲點,不要讓管教知道了,監房裡是有監控的。」
老張這番話,讓我對他產生了極大的信任。我想儘快融入這個朝夕相處的集體,必須讓大家對我有一個基本的了解。自然,我絕對不會在這種特殊環境中,基於對任何人的信任而胡言亂語,讓管教或辦案人員得到任何有用的信息,或者打亂我心中定下的對策。我心中自有分寸,既不需要刻意騙人,也沒必要把最關鍵的東西暴露出來。
如何介紹自己,昨晚我已經有了深思熟慮的思考。
我說:「我姓程,叫程明達,進來以前任中國華貿東南公司總經理,中國東南貿易集團董事長兼黨委書記。」
老張接道:「大家以後慢慢就熟悉了。」老張一副不冷不熱的樣子,顯得很有城府。
接著老張一一介紹了監房內的幾位在押人員:一位年紀55歲左右、長相富態的姓朱,跟老張一樣是香港居民;另一位50歲左右、身材瘦小的姓陳,臨江本地人;一位年紀不到四十歲的姓黃,臨江本地人,進來前是臨江開發區靈寶鎮鎮長;再一個就是「小浙江」宋濤。老張只介紹了他們的姓氏和哪裡人,他們叫什麼名字,犯什麼事進來的,老張都沒有介紹,我也不便打聽。在老張跟我聊天的時候,這些人都放下手中的書本,認真傾聽我們的談話。事實上,監房裡無聊至極,在這樣的小小空間裡,任何話題都是大家打發時間的好辦法。
老張介紹完後,我坦然地說:「我剛剛被移送起訴,被指控的罪名是貪污。說實話,我真是冤枉的。因為中國東南貿易公司下放臨江市,我被接收方通過臨江日報內參舉報,經馬浩然書記批示抓進來的。舉報材料涉及非法轉移國有資產、貪污、受賄、挪用公款、虛假註冊等問題,到目前為止被提審過四、五十次,現在被移送起訴的罪名僅貪污一項。具體貪污情況和貪污金額我都不清楚,他們問過我各種各樣的問題,我想來想去,有可能涉及貪污的只有11萬元上交北京上級公司管理費的事。」
「馬浩然就他媽的喜歡批示,我跟老張都是他批示抓進來的。」黃鎮長憤憤不平地說。
「是呀。他大筆一揮,我們就倒霉了。」我順著他的話附和道。
「11萬元有點麻煩,金額不大但剛好夠十年以上的法定刑期。」老張說。
我心想,俗話說久病成醫,關在裡面的人都成半個律師了。這話自然是說不出口的。我說:「我很奇怪,這11萬元應該上交給上級公司了,而且錢的經手人不是我本人,是我兩個部下,不知道哪個環節出了差錯,變成貪污了。」
「國有企業需要上交管理費麼?你的錢是小金庫支出的吧?」老張以懷疑的口吻問道。
我解釋說:「老大真是內行人。國企本來是不用上交管理費的,只是我們原是中國貿易部直屬企業,集團是剛剛組建的,先有兒子後有老子的那種,集團只是一個管理機構,根本沒有收入來源的,正常開支由部財務司撥款解決,員工福利靠下面公司以上交管理費名義孝敬。正因為沒有開支名目,所以我才從公司小金庫中支出。」
「這就是問題了。一個小金庫,一個名不正、言不順的進貢開支,不出問題才怪呢。如果你部下知道上交這個錢不光明正大,拿了11萬元只上交5、6萬元,其他的進了個人腰包,他們不承認、推到你身上,你麻煩就很大。當然,也許本來你自己拿了這個錢,或者你部下把錢取出來孝敬給你了,你現在不認帳,也是有可能的。」老張分析道。
「我絕對沒拿一分錢,所以想不出到底哪個環節出了問題,律師一來就清楚了。」
「你案子是哪個單位辦的?」老張問。
「市檢二分院反貪局。」
「他們專門辦理大案要案的,市檢二分院辦案比較厲害,你蠻麻煩的。」黃鎮長插言道。
「您是他們辦的?」我問。
「我不到級別,我是區檢察院辦的。」黃回答。
然後他們你一言、我一語,仔細詢問了有關細節問題,我小心翼翼地一一做了回答。這樣一個晚上下來,大家就混得很熟了。他們不叫我「湖北」,除了「小浙江」外,所有人都以姓氏稱呼,我被他們稱為「小程。」當年我36歲,自從做了領導之後,很少被人叫做「小程」了。現在突然被人叫做「小程」,覺得既親切又心酸,很快也就習慣了。
此後,我整天苦苦思索到底哪個環節出了問題,為何被檢方以貪污罪指控,可想破腦袋卻無法找到答案。
我每天焦急地等待著律師來會見,可遲遲不見律師的身影,心裡既焦急又氣憤。
125、又見新律師
第二章 冥思苦想求對策
125、又見新律師
我急切地想知道檢方指控我的貪污罪究竟所為何事,每天度日如年、心急如焚地等待著律師的會見,可是整整十天過去了,律師遲遲沒有出現!
雖然只是相處短短10天時間,但已經跟我混得很熟,跟我最親近的「小浙江」說:「程大哥,你不要焦急。法律上的事我不懂,按常理推測,律師不來,證明他在為你想辦法,或許已經到北京去找你上級公司領導幫忙了呢。」
我忍不住氣憤著說:「這是他媽的什麼大律師,我現在處於與世隔絕的狀態,焦急的心情他應該很清楚。先來看守所做一個會見,交換一下情況,至少讓我清楚《起訴意見書》指控的內容,然後再一起商量取證的辦法,哪裡用得著拖這麼久!」
老張和其他同房在押人員也紛紛附和道:「你這個律師真不負責任。」「律師都是移送起訴後3天左右就來會見的。」「越是所謂大律師越沒用。」
他們越是這樣說,我越是胡思亂想,心裡煩躁得要命,但注意到自己的身份,又不得不佯裝出應有的沉著和風度。
到了我被移送起訴後的第11天上午10點左右,我聽到管教拿著叮叮噹噹的手銬走近監房的聲音,心想這回大約是律師來了。果然,房門打開,管教叫道:「1814,出來。」在我走出房門之後,管教小聲對我說:「律師會見。」
我說了聲:「謝謝!」然後在管教押送下,向提審區方向走去。
到了提審區值班室,遠遠就看到門口站著兩個素不相識的男性律師,一個年紀約45歲,一個30歲左右。我一走近,那位年輕的律師熱情地說:「你就是程總吧?」
我禮貌地回應:「是的,我就是程明達。麻煩你們了。」看到兩位陌生的律師,我心裡一股無名火竄了上來。我無法容忍家人未經我同意,一而再、再而三地不斷更換律師,而且移送起訴這麼久律師才來會見。我實在不明白,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呀!
到了提審室,我強壓著心中的怒火,臉色一定是十分難看了。
兩位律師倒是比先前的鄭大律師熱情了許多。年輕的律師首先開口道:「我叫劉海波,這位是趙敬壽大律師。我們受你家人的委託,為你提供法律服務,今後這個案子主要由我負責。」
我強忍住心中的不滿,客氣地說:「麻煩兩位了。只是我不明白,為何鄭律師不做了呢?」
「鄭律師是你妻子聘請的,你妻子的性格你是清楚的。我是你堂弟程平受你父親委託聘請的。」劉律師說。
我很緊張地問:「鄭律師不是我外甥女小方請的麼?我妻子怎麼啦?我父親來臨江了?」我知道妻子性格不好,但不清楚她是否跟我父親在聘請律師問題上發生了矛盾衝突。
「鄭律師是你妻子找的,錢是小方出的。你進來後不久,你父親就到了臨江。你妻子以家中住一個男人不方便為由,拒絕讓你父親進門。你父親送了她5000元錢,要求見孫子一面,她甚至沒讓你父親進門坐一會。你父親在你外甥女家裡住了一段時間,找過檢察院幾次他們不理,現在已經回老家了,但一直跟你堂弟程平保持著電話聯繫。」劉律師用一種可憐的眼神望著我,明顯表現出對我妻子的不滿。在我出去後,我才知道鄭律師根本不是我妻子請的,自始至終就是我外甥女小方請的,在這個問題上劉律師實在不夠厚道。
程平是我同村本家的兄弟,在臨江市公安局工作,論血緣關係出了五代,但因為我們同在臨江工作,程平又是一個喜歡交友的熱心人,我們一向關係比較親近,常有往來。但我知道他只是一個小小的科級警察,即使想為我幫忙也是有心無力。
因我過去對妻子照顧不好,所以在我出事之後,妻子不理我家人是很有可能的,但我不想在外人面前表達對妻子的不滿。我痛苦地說:「過去是我對妻子不好,沒有盡到照顧家庭的責任。」
那位趙大律師嘲諷地說:「象你這樣年輕的領導幹部過去只認『工作』,整天在外花天酒地,現在知道家庭的重要了吧?!」
我苦笑著沒有說話,只好問:「你們辦理了會見手續,鄭律師是否就不能辦理會見了?」
劉律師說:「一個案子最多只能聘請兩位律師作為代理人,決定權在你自己。我們是你父親委託程平聘請的,你還能不相信你父親和程平?」
「我當然相信你們的。」我敷衍著說。
劉律師追問道:「你是否同意我們作為你的代理人?」
我無法立即作出決定,而且這個自稱今後主要負責我案子的劉律師實在太過年輕。於是,我用一連串的反問迴避了這個問題:「我急於想知道檢方指控的貪污罪究竟是怎麼回事?你們是否複印了《起訴意見書》?檢察院究竟想幹什麼?現在案子已經大白,我單位和上級公司是什麼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