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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04:19:22 作者: 感悟生活
    「謝謝您的關心。還好我司機早上已經送了兩條被子來。」我說。

    「我姓邵,你可以叫我邵管教。你到了我這裡,以後我們會經常打交道的。」這名邵姓管教說。

    「以後請邵管教多關照。」我客客氣氣地說。

    他翻看著手中的材料,頭也不抬,漫不經心地問:「你叫程明達?」

    「是的。」

    「你是局級幹部?」

    「其實早在1997年國家貿易部直屬企業中就取消了行政級別,比照原來的級別是這樣。」

    「我只是隨便問問,你不用多作解釋。如果不是局級幹部,也用不著市檢察院分院直接偵辦。」

    「是。」

    邵管教遞給我一張表格,語氣溫和地說:「程明達,你把這張表填一下。」

    這張表格內容與我進看守所時填的大同小異,我很快填好,只是其中有一欄「對自己所犯罪行的認識」,我覺得一言難盡,就沒有填寫。我既不想跟看守所人員大談自己冤枉,也不想給他們留下自己拒不認罪的印象。

    拿過表格看了幾秒鐘,邵管教盯著我漫不經心地問:「你對自己的事怎麼看?」

    「我是冤枉的,他們搞錯了。從我被『雙規』到今天提審的情況來看,他們認為我是一條大魚,又是市委領導批示抓起來的,所以案子越搞越複雜。」

    「指控你貪污、受賄的金額有多大?」

    「貪污方面我不清楚指什麼。受賄方面,從提審情況來看,反覆提到一個幾千元的住院費,連同其他發票共1萬元;還有一筆機票等發票,加起來說是有1萬多元。不過我真的一分錢沒拿過。」

    「我們看守所不管案子的事,辦案是偵查單位的事,跟我們無關。這點你應該明白的。」

    「明白。」我口裡答應著,當然不會真的天真到不了解中國公檢法是一家的道理,不會因為他這句話就放鬆對他們時刻想把我定罪的警惕。

    「我隨便跟你聊聊,只是希望你有一個好的心態。既來之則安之,到了這一步,自己想開一些。」

    「明白。」書包網 bookbao8.com 想看書來書包網

    074、邵訓導的「關照」

    邵管教漫不經心地接著問:「徇私舞弊低價折股罪又是怎麼回事?」

    我心想,他能問出這個問題,看來看守所與辦案人員是相互串通的了。

    「是下屬公司股票非法過戶問題,直到檢察機關提到這個事我才知道。這件事本身並不觸犯刑法,只是違反財務制度;況且我根本沒有參與其事,沒有主觀故意,不應當承擔刑事責任。從提審涉及到的事情來看,刑拘的罪名顯然只是檢察院的幌子。」

    「你很懂行嘛。」邵管教略帶嘲諷的口氣說。

    我假裝不懂他的諷刺、挖苦,接過他的話柄說:「是的,搞企業的人不可能對法律一竅不通,現在市場經濟實質就是法制經濟。懂一點法律可以更好地保護自己,保護企業。」

    「懂法律你不是也進來了嗎?!」邵管教表現出明顯的不屑。

    我亦有些生氣,收起笑容,緩慢、莊重地說:「邵管教,你肯定很清楚,進來的人情況千差萬別,冤假錯案並不完全發生在文盲、法盲身上。就我這個案子,我只能說告狀者在臨江市確有活動能力,對此我做了最壞的打算。」

    「什麼打算?說說看。」邵管教恢復剛才漫不經心的神態說。

    我當然想得到公檢法是一家,我對他說的話很快會傳給辦案人員。但我沒有顧忌,甚至希望辦案人員了解,我不會任由他們胡作非為。

    我說:「既然臨江市司法機關執意以執行臨江市委領導的批示為藉口,案子又涉及中央與地方的利益之爭,看來我的冤案很難在臨江市範圍內解決了,如果我最終被判有罪,我將放棄在臨江市上訴的權利,直接向最高人民法院申訴,我不相信臨江市能一手遮天。」

    「這樣的想法我還是第一次聽到,上訴不影響申訴的。」邵管教意味深長地看著我說。

    「是的,這我知道。但我的案子是市檢二分院直接偵查的,一審既然敢判我有罪,再上訴純粹是浪費時間和精力,只有指望向北京申訴一條路了。」當我說這話時,口氣雖然充滿了自信,卻禁不住內心的恐懼。我很清楚,現實中一萬起申訴案件,恐怕沒有一件能引起司法機關的重視,更不用說改判了。

    「申訴是你的權利,那是以後的事。我想勸你的是,既然進來了,就實事求是地早點把問題講清楚,求得問題早日解決,越拖只會對你越不利。你有什麼想法,隨時可以找我談。不管你的案子如何,看守所的規定你必須嚴格遵守。你是有身份的人,不要給自己找難堪。」邵管教慎重告誡道。

    我立即表態:「這個我清楚,進來了就是犯罪嫌疑人、被羈押人員,與別的殺人、放火、*、搶劫的沒有區別。我不會做傻事,給任何人添麻煩的。」

    「這樣就好。我現在帶你去監房。」

    我趕緊站起來,並按已經知道的規矩,先他一步往門外走去。

    走到走廊過道上,邵管教在我身後大聲叫道:「勞動,勞動!」

    一名穿著囚服的「勞動」快速跑過來,點頭哈腰、畢恭畢敬地問:「邵訓導,什麼事?」

    邵管教沉著臉命令道:「把他的行李送到207監房去!」同時對我說:「你往前朝左邊拐彎。」

    我連忙主動拿起臉盆往前走。到了207監房門前,邵管教「咣當」一聲把門打開,就聽裡面有人威嚴地喊了一聲:「全都蹲下!」我走了進去,只見室內密密麻麻地靠牆或坐或蹲擠滿了人,一時手足無措地站在原地。

    我看不清身後邵管教的動作,只見一名長相福態、身材肥胖的中年人走到鐵門處,畢恭畢敬地說:「邵訓導,您有事?」

    這是我第二次聽到有人叫他邵訓導,在看守所呆了一段時間後,我逐步明白所謂「訓導」,是指看守所里專門負責在押人員思想工作、受理檢舉立功和自首等事項的管教。找在押人員談話是訓導的特權,一般管教沒有這個權力。在押人員有什麼要求,都由訓導出面接待答覆。每個監房的排頭也由訓導指定,每當有關部門來看守所檢查、視察,訓導都會事先把各監房排頭一一找出商量對策,排頭回到監房會威脅同室在押人員,對外絕對不能透露監房裡有排頭,只能說是輪流值日。

    我聽見邵訓導小聲吩咐道:「職務犯罪新來的,你們不要欺負他。」

    「邵訓導,您放心。」這人皮笑肉不笑地應道。

    「咣當」的一聲,鐵門在身後關上,我心裡禁不住一顫。

    075、牢頭獄霸

    我突然聽到一聲喝:「蹲下!」

    我本能地立即蹲了下來,一時手足無措。只見全監房人員都靠牆坐著,一個滿臉絡腮鬍子、相貌兇狠陰鷙的年輕人站起來,手指著我罵道:「他媽的,給老子識相點,蹲在那裡別動!」

    我一動不敢動,同時感到10多雙幸災樂禍、充滿敵意的眼睛,一齊盯在我身上。房間裡充滿了一股煞氣。

    絡腮鬍子向我走來,手指著我,凶神惡煞地問:「犯什麼事進來的?」

    「他們指控我貪污。」

    「什麼叫他們指控,難道你不承認?!」絡腮鬍子大眼一瞪,沖我惡狠狠叫道。

    「的確是搞錯了。」我小聲申辯道。

    絡腮鬍子大吼一聲:「他媽的,再嘴硬打死你!」

    我直視著他保持沉默,同時感到毛骨悚然。絡腮鬍子嘴裡罵罵咧咧的退了回去,一直惡狠狠地緊盯著我。

    我手裡端著臉盆,蹲在進門的位置一動不敢動。有幾次我看到鐵柵欄外邊有管教走過巡視,但他們似乎有意沒有朝我這裡看上一眼。

    這樣過了很長一段難熬的時間,前排一個面相福態、身材肥胖的中年人口氣嚴厲地說:「新來的,把臉盆放在水斗下面,趕緊洗一個,把身上的臭味洗乾淨!」

    我正猶豫著,只聽絡腮鬍子又大喝一聲:「你他媽的聽懂沒有?快洗!」

    我老老實實地小聲回答:「是。」這才放下臉盆,小心翼翼地問:「在哪裡洗?怎麼洗?」

    絡腮鬍子說:「在馬桶邊,用臉盆接水沖洗。給老子洗乾淨點!」

    我於是迅速脫了衣服洗澡。

    剛剛洗完,衣服還沒穿好,就聽見有飯車推來的聲音。我在絡腮鬍子罵罵咧咧的訓斥中胡亂穿好衣服。

    見各人紛紛從門口牆邊取了一個塑料飯盒在手,我噤若寒蟬不敢亂動。

    絡腮鬍子從一大堆行李包中找出兩袋熟食,先給除我之外的其他各人飯盒中分了一小半,大部分則倒入兩個塑料飯盒中,拿到前排和其他3人圍坐在一起享用,其中包括剛才讓我坐下吃飯的中年人在內。顯然這4人是監房的控制者,所以獲得特殊待遇。

    絡腮鬍子指著我說:「你的飯盒呢?」

    我連忙提心弔膽地取了自己的塑料飯盒和調羹在手。絡腮鬍子吩咐道:「從今天開始,你負責洗飯盒,等會飯來了倒在飯盒裡,洗完飯盒再吃。懂不懂?」

    我提心弔膽地答道:「行。」

    先前叫我洗澡的那個面相福態、身材肥胖的中年人道:「洗飯盒你會不會?」

    我小心翼翼地說:「早上洗過一次。」

    「老廣你教他。」

    坐在我身邊名叫「老廣」的一名戴著腳鐐的60多歲乾瘦老人,用廣東普通話說:「是。老大,您放心,等會我教他。」

    「勞動」將裝有飯菜的15個不鏽鋼飯盒放在鐵柵欄外,監房內一人將飯盒一一拿進來,先給前排的,最後輪到我。我看到菜是水煮蘿蔔,量很少,幾乎看不到油珠;米飯上面沾著幾片芹菜葉子,顯然是中午飯盒沒洗乾淨留下來的。與409監房早上吃飯時不同,這裡將飯菜全部倒入自己的塑料飯盒中,空出來的不鏽鋼飯盒傳給我洗刷。全部洗好後,我又一一將他們放到鐵柵欄外,等「勞動」來收取。

    我做完這些,端起自己的飯盒準備吃飯,突聽絡腮鬍子叫道:「他媽的,吃什麼吃!等洗完我們的飯盒再吃。」

    那位面相福態的中年人微笑著說:「吃吧,吃完了再一起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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